傍晚时分,从周公馆出来的季鸣鸿一上车就瘫在了后座上。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还是回新政府大楼吗?”
“不了,去季公馆。”
季鸣鸿闷闷地答着,抬眼去看窗外渐渐黯淡下来的天幕。
等他到家的时候已是八点钟,阿辜把饥肠辘辘的季鸣鸿迎进了门,低声道:“老爷在楼下等你。”
季公馆是一栋两层楼的洋房,但季鹰悄悄的在地下多修建了一层,用来与自己的手下召开秘密会议。又在南面旁边多辟了一间隔音的小密室,里面挂着季鹰故去妻子的遗像,供季家人逢年过节祭拜之用。
季鸣鸿推开门的时候,就知道不妙。鹰老大站在房间正中,仰脸望着那幅遗像。
大少爷一言不发地弯下双腿。
“先别忙着跪。”季鹰声音冰冷,“去看看你娘。”
季鸣鸿听话地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磕了个响头。
“说说吧,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季鹰站在他身后问道。
季鸣鸿没敢站起来,张嘴准备回答。
“别跟我说公务缠身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跪在地上的大少爷又把嘴闭上了。
季鹰知道他没有第二个理由,便自顾自问下去:“当着你娘的面,你告诉我,去哪不好,为何偏偏要去汪伪政府当那劳什子的官?!”他气呼呼地低头看着自家儿子,两年不见,这孩子又成熟了不少。
快要看不透他了。
鹰老大的心里一阵悲哀,他用力闭上眼睛:“你说你要留在北平跟着北大教授搞研究,我依了你,可你来上海从政,不但没过问我,甚至都没打算告诉我!”
“爹,你误会了。”季鸣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不敢抬头去看季鹰,“何教授是周先生的师弟,见我这两年学了不少东西,就让我来上海帮师叔的忙。我不好推辞,便想着到了上海再来禀告爹爹,不料被事情绊住了。”
听出他话里避重就轻的意味,季鹰不耐烦地一挥手:“别在这张口一个周先生,闭口一个师叔,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人人唾骂的汉奸走狗!你就说你是不是存了附逆侍敌之意,卖国求荣之心?!”
这话说得太重,季鸣鸿的头垂得更低了:
“儿子不敢!儿子自幼受爹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心中唯有尽忠报国四字而已!”
“好,好一个尽忠报国!”季鹰冷笑,“那请问季大公子,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去当那什么出力不讨好的经济部部长,有什么说法吗?”
季鸣鸿张口就来:“上海经济处于崩溃边缘,我想着尽自己所学”
“少来!你说这些还不如说曲线救国来得中听!”季鹰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爹爹想听实话?”
“说!”
“我爱国!”季鸣鸿倏地抬起头来,字字铿锵有力。
季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他蹲下身平视着自家儿子:“你拿什么证明?”
大少爷望着鹰老大,眼神坚定:“时间。”
“多久?”
他抿紧了嘴唇:“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没关系,现在有个机会让你证明。”季鹰拍拍他的脸颊,“你那位好兄弟,穆霜白,在76号和李世逡狼狈为奸,搅得上海滩一片血雨腥风。你去把他解决了,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