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孤清,谢长安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白天练习太过用力,到了这会儿才觉得劳累。
他看着几步之外侧过身子打电话的宗凛,那人背过身时,肌肉骨骼坟起的弧度也很熟悉。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宗凛,对方并没给他带来“是那个人”的感觉,却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这是巧合吗?
谢长安目光幽幽地滑落到宗凛包裹在棉麻质地长裤里的翘臀——嗯,不怪他下意识脑子里冒出这个词,小九的屁股就是挺翘的,他早八百年就发现了。
只可惜,十个世界里有九个是性-冷淡,硬件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谢长安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思路开始天马行空。
……该不会,那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疤吧?
“饿了?”宗凛挂了电话,察觉到身后幽幽的目光,转过身来,却对上谢长安还未来得及从他屁股上收起来的沉思视线,眉宇微紧。
谢长安毫无所觉地抬头,放松地叹了口气,抬手贴住空空如也的胃,认真控诉:“饿死了。”
他就要在宗凛面前告这一状。
这家伙不管有没有投资,都是制作方得罪不起的人物,何况……这个岛,人家极有可能是一地之主。
看,这不就尽地主之谊来了吗?
“我叫人送过来了。”宗凛看着那个累得手指都有些颤,却始终眼里带着倦懒笑意的顶流,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还想带点别的东西,也可以告诉我。”
“这么好啊。”谢长安笑眯眯道,却也没有问为什么会有这样无来由的好,“怎么,犯规的东西也可以要吗?”
宗凛道:“看情况。”
谢长安抱着膝盖,膝盖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懒洋洋道:“那给我根烟吧。”
看宗凛难得微怔的模样,谢长安挑眉:“看来我们宗凛老师是好孩子。”
“……”
他拍拍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宗凛面前,翻遍全身,只翻到一片压皱了的口香糖。
“给。”谢长安一伸手,宗凛就下意识摊开掌心去接,“作为请我吃饭的回礼。”
谢长安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调有点上扬,有点高兴,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期待对方给出一个他所熟悉的反应。
宗凛垂眸看着手心皱巴巴的锡纸片,英挺的眉宇间拧起几许无语。
“多谢款待。”他说。
那是种奇怪的纵容的语气,霎时间,谢长安都想去问个明白了。但对上那张脸,那双眼,欲到嘴边的话却很难问出口,最终化作一个移开眼的微笑。
“你的伙伴到了。”
宗凛手插进口袋里,口香糖顺着手心滑入口袋,掌心只留下锡纸划过的微痒。
“不错,你的人好像也到了。”谢长安看向侧面。
苏慕如和路惹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宗凛先前的侧门也被人推开,那儿静静停了一辆明黄色的餐车,两位男性服务生打扮的人正从车上下来,支开折叠的餐桌餐椅,铺好桌布,戴着白手套娴熟地开始摆盘。
“你们用餐吧,我先走了。”宗凛朝远处走近的两个练习生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地告辞。
谢长安目送他离去,慢慢走到餐桌前,等那两个小朋友也走到近旁,招呼他们坐下,才随口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你是说宗凛老师他遛狗溜到这里,恰巧碰到了你,你告诉他你没有吃晚饭,于是他就叫人来给你准备晚饭,然后继续去遛狗了?”
苏慕如言语间充满了“我不理解”。
路惹也不能理解,但他肚子很能理解这一桌饭菜,望眼欲穿地拿着小刀看着面前的牛排,缓缓地坚定地抬起头,用目光止住苏慕如继续追问的步伐。
甭管这合理不合理,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谢长安拿起筷子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解决了一桌饭菜。
饭后吃饱喝足的三人满意到眼神都温柔了几分,连苏慕如这种寡王都念了宗凛的好,直说之后如果可能的话一定要选宗凛老师的战队。
谢长安笑而不语,对收拾残局的服务生道了谢,对方却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他们一道上车。
开车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和胡子花白,但身体十分健旺,自有一股沉着的气势。他自我介绍是宗先生的管家,这里距离宿舍很有些路程,请他们上车,送他们回去。
上车后,苏慕如就不说话了,显然其中的困惑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能力,干脆不再分散精力去考虑。路惹却十分活跃,再三探听起凛的为人来。
管家只是笑笑,温和道:“多接触接触自然就知道了。
“别问了。”谢长安头枕着靠背懒懒道,“一顿饭把你吃清醒了是不,打听人家隐私干嘛。”
管家闻言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却笑着道:“您如果想知道,只和您说是可以的。”
“嗯?”路惹第一个怀疑起来,苏慕如也从关机状态缓缓启动,睁开眼睛投过视线。
“啊……”谢长安随口应着,按了按眉心笑道,“不必劳烦您,像您说的,多接触接触自然就知道了。”
将三人送达住处,管家驾车回到红房子,宗凛正很没耐心地捋着辛迪罗脖子上的毛毛,盯着一片漆黑的屏幕,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盒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雪茄。
管家心中一罕,回报了刚刚车上的对话后,试探问:“少爷平常从不抽烟。”
“是他要的。”宗凛简单地说,手里心不在焉地摸着狗,狗狗黑碌碌的眼巴望地看着管家,喉咙里发出凄凄惨惨戚戚的呜咽。
管家于心不忍:“……少爷,辛迪罗快秃了。”
宗凛睨了狗子一眼,狗子立马讨好地冲他龇牙,也是成了精了。
“它改名了。”宗凛面不改色地放开狗子,狗勾马上狗不停蹄地蹿离他的膝盖,一会儿就没了影,“现在叫小狗。”
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叫什么?”
“小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拥有皇室贵族血统全名长达54个字的辛迪罗从此就叫小狗了。
管家也不好为狗据理力争,沉默片刻,趁宗凛刚见过人心情不错,试探着说起另一件事:“老先生很想念少爷,今天又打来了电话。”
宗凛垂眸桌面,从檀木盒里拈起一支雪茄,淡淡道:“我仍不能接受,因为他们的隐瞒让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五年,如果不是三伯父喝醉后说漏嘴,我是不是永远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多受了不少苦,我本来可以帮他的。”宗凛沉声道,“现在我只想补偿他。”
管家垂首应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是,是。少爷说……”
数千公里以外,D市。
红檀木为主色调的房间里,一位老人坐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扶手椅里,旁边立着卫兵,手边放着根骨节极多的拐杖。他眉宇间仍有不怒自威的威势,只是当年那股霸气已随着岁月更替逐渐淡去,更多的是对子女孙辈的心软与仁慈。
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几个家中的后辈,面前茶几上放着电话,一位比宗凛年纪大几岁的时髦女郎心急地看着刚放下电话的老人,连声追问:“外公,凛凛还是不高兴吗,他有没有说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们?”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面沉如水:“我也是没想到,小凛会相信这种玄之又玄、完全没有事实依据的假想,这孩子从小到大何曾有过这么不理智的时候,我看不用理他,过几天不犯浑了自然就好了。”
老人冷冷睨了男人一眼,他气焰便消下去,苦笑着摊手:“那你们说怎么办嘛。”
对面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女子淡声道:“哥,这事是我们错,凛凛当年差点就没了……”想到当时情况又红了眼眶。
“有时候不由得你不信,就是有蹊跷在里面。人病成那样有出气没进气,棺材葬礼都准备好了,突然一直喊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又是哭又是挣扎,折腾一个礼拜之后突然就醒了,坐起来健康得和正常人一样,这可能吗?你们是见过阿红怎么死的,他们家那个病就是不治之症!”
“就你知道不成!”先前说话的男人不耐烦道,“我当时就查了那个人,是个半红不红的小明星,恰巧那时候,他也受了伤住进了医院,时间和小凛昏迷的时间一模一样。但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怎么能算真,左右不过是猜,瞒着小凛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又有什么错?”
“明明就是你们看那个人不顺眼不喜欢,故意排斥让他和凛凛扯上关系——”
老人的杖尖点了两下地,那两人立时住了嘴,仍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崽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老人手掌摩挲着杖头,缓缓道,“崽儿要补偿那孩子,那就由他去做,但我们也要有我们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