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儿的婚事京中那一部分并不难办,主要困难还是在安儿自己身上,他的诚意能不能打动人家姑娘和姑娘父母才是安儿的初恋是否能修成正果的关键。
敏若在京中只负责帮助安儿做保密任务,不让这门婚事变成利益权衡之下的包办婚姻。
法喀他们乍然一走,旁的倒是没什么,左右法喀他们从前也不是日日都见,安儿这几年更是走惯了,敏若早已习惯。唯一令她感到不习惯的是斐钰也走了。小课堂上没了个每日想方设法溜号逃功课的小犊子与她斗智斗勇,好像都少了不少乐趣。
尤其是在另一个小犊子蓁蓁年后结课停业开始安心备嫁的前提下。
姐姐们都撤走了,现下学堂中最为年长的甘棠便承受了更多的压力,敏若这一贯是最大的干活制,收放功课都是最大的来干,相应与敏若接触、受到的关注也会更多一些。
极度偏科,算学、武学和外文都学得极溜但经史古籍学得狗屁不通,小考之前次次死命背得头发直掉的甘棠抹了一把辛酸泪,试图挣扎挣扎,把蓁蓁拉回来再顶一阵。
哪怕顶个十天半个月也好啊!
然而蓁蓁如今是日日在宁寿宫接受婚前教育了,甘棠多少有点怕太后,挣扎一下未果之后,又将主意打到了瑞初身上。
然而瑞初最近正在试图申请提前结课,按照她大姐当年的学习深度为标准,每天各种课上闷头大写策论,康熙都被拉着做了两次参考,认识到了女儿想要搞“工厂”的决心,在他的默许之下,瑞初便顶着合宫目光开始轰轰烈烈地搞提前结业测试。
甘棠找到瑞初两次,均被瑞初纸上那些她一看到便脑袋发晕的字给劝退了,思来想去试图拉着楚楚干,倒是把楚楚给说通了,找到敏若这来,敏若笑得温和可亲,言语却实在无情:“按规矩办事。”
反正敏若是觉得,康熙磨不过瑞初。
而且未嫁公主与女冠公主到底是不同的,传女冠公主的逸闻大多数百姓乐得听这种热闹,传未嫁女的逸闻,容易被人吐吐沫星子,而且公主出行占尽大义,令人不好下手攻讦。
锦嫔每日在宝华殿里烧经磕头,康熙多少也悬心惦记着那边,许是缘分,三月中旬,安儿的信前脚来,静彤的信后脚也到了。
猛鹰入尘,受困重围。
敏若思考了一会给黛澜科普唯物主义的难度,最终决定尊重这位有家传宗教信仰的小朋友。
她总有自己的理来磨康熙,今年对她来说优势比较大,毕竟法喀和安儿都在江南,她去江南,康熙也能放心。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拉”字。
敏若也有些担心静彤。
一朝破局,便可一飞冲天,勇往无前,前路诸事无所不利。
她知道静彤身边有靠谱的医士,也有得力的心腹,一定会为她营造相对优越安全的生产环境,但架不住这年代生产死亡率本来就高,觉得倒数第二优越于倒数第一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她心里,准噶尔部落完全是个茹毛饮血的贫瘠之地,条件比内藩蒙古都是远远不及,女儿在那里生产,简直是受尽委屈,处处都是危险。
静彤产子当夜,策妄阿拉布坦酒后纵马摔落马下当场过世,同时静彤平安产下一对龙凤胎。
瑞初稳得住,敏若也稳得住。
宫外的纺织厂瑞初办得是如火如荼,新型织机的问世很快传出消息去,瑞初做出提前结业的打算自然是早有安排。
策妄阿拉布坦的堂弟大策凌敦多布联合王帐内数名重臣亲贵意图给静彤产下的幼子扣上“生而克父”的帽子,逼静彤放弃幼子继承汗位的权利,拥护大策凌敦多布为汗王,改嫁为新王可敦。
这些年深居简出的锦嫔少有地开始出门走动,主要是来敏若这或者去找荣妃,为了寻求安慰与共鸣。
不过最后看甘棠实在可怜的模样,敏若还是定了个轮班制度,几个孩子一人轮一个月,瑞初马上要结课了不算,如今学中五位公主,抛去寒暑休假,正好一年轮两轮。
黛澜瞥她一眼,又看看瑞初,她没说出来的半句是,这句批语不只是给静彤的,也是给瑞初的。
主要是任务困难度太高,她懒。
主要是姑娘有意,安儿也确实诚心诚意,没有以权势压人。敏若作为未来婆婆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大半的顾虑打消之后,自然是顺了自幼代他们尽孝、令他们心中多有愧疚的女儿的心。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书芳和阿娜日也都有些担心,这群人里最淡定的是黛澜,她比较迷信地表示:“是一飞冲天的破局之相。”
静彤麾下侍卫臣民无论男女均持械力争,万余人逼帐对王庭形成围逼之困,准噶尔部汗王一脉的近支子弟小策凌敦多布率五百精骑力斩大策凌敦多布,与静彤僵持数日,通过谈判最终给出同意静彤的端静公主府与王庭并立,共同统治准噶尔部的条件。
她试图趁此机会博一把,搏成了带着织机顺利下江南,不成也没什么,左不过再等两年,也算给婚后出门做铺垫了。
瑞初如今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不过敏若觉着,她大约是还缺一点人和。
如今准噶尔部局势僵持不下,静彤传信回来,看上去是寻求康熙的帮助,但凭借敏若对她的了解,从她半月来未曾动用边境兵力,便可看出准噶尔部的局势已然全在静彤的掌控之中。
至于究竟能不能成,还是得看瑞初的本事了。
简简单单一封信,信中写的却是那半个月内准噶尔部的腥风血雨。
在此之前,先等静彤那边的动静。
他得了准信立刻命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敏若看到那封信,便知她马上就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那位谢氏洁芳姑娘对安儿并非无意,安儿的诚意也终究打动了谢氏父母。
毕竟安儿如今算是彻底表明了不参与夺嫡的态度,对许多人来说,就没有了攻讦瑞初这面旗的理由。
锦嫔这段日子显得格外不安,在医疗卫生条件相对落后的当下,女子生产是货真价实地鬼门关里走一遭,前前后后可能危及性命的地方实在太多。
收到安儿的信,敏若掐指算了算时间,刨去路上的时间,那小子在岳父母那磨了至少一个月,也算有诚意了。
比静彤的好消息先来到的是安儿那边的捷报。
但以幼子年少、生而克父为由,不同意尊立静彤之子为汗,坚持小策凌敦多布为汗,最大的退步是公主在准噶尔部拥有与汗王同等权利。
尤其静彤这是头一胎,更令人挂心。
这分人和很快便会到来,如今只需静静地等待。
静彤是二月中旬的产期,本来三月初京中便应有消息,不知为何直到中旬还无信来,着实令人担忧。
瑞初又是打着推广织机的名号,举着民生的大旗,对外也算名正言顺。如今朝中局势莫测,她这些年破的先例多了,还真不一定有人会寻事针对瑞初。
对新型织机需求最高的地方在江南。
静彤去岁信送回来是在八月,彼时她有孕已三个月,还要算上信件在路上的那段时间。敏若推算静彤的产期应该在二月中,康熙大抵也推算着日子,自入了二月中旬,便格外关注蒙古来信。
静彤传书回来,名义上是寻求帮助,其实是在用计迫使康熙承认她在准噶尔部的正统地位,免除她日后在清廷内部可能面临的威胁。
公主与小策凌敦多布相互制衡,心向大清却因两方僵持不下而无能为力,不得已之下在天子的敕封下成为准噶尔部一员首领,而非贪恋权势、心存二心,不愿带领准噶尔部内附大清。
内附和归附到底是不同含义。
静彤既出此策,在朝中自然也有了布置。
前朝讨论僵持数日后,康熙拿定主意,降旨调和小策凌敦多布与静彤之间的僵局,分立东西汗王,天国公主为尊,宜为东汗王,小策凌敦多布为西汗王。
——这是兵力撑腰的好处。但康熙也没有逼小策凌敦多布太甚的意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所以命小策凌敦多布主王庭,东汗王以公主府为尊地治下。
明面上看来,大概就是小策凌敦多布失名位得实惠,静彤得名位而失实惠。
但凡是知道康熙给静彤的信中写了什么的人,都不可能认为这位八岁登基少除权臣的皇帝陛下是这等“公允无害”之人。
他指导静彤经营民心,以公主府及初时所建陪嫁之人居地为中心,另建王庭都城,架空原本的王庭与小策凌敦多布。
要论帝王心术,朝局手段,普天之下有几个比得过这位皇帝陛下的?
就连敏若当年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打的都是出手便令康熙措手不及、一力破万法的主意。
若非准噶尔部如今局面如此,天时地利,让他实在舍不下这块大肥肉,康熙还未必会这样豁出去,明白地指点静彤。
这些年间,能从他那里学到这种手段的,除了年岁尚幼的太子,便只有瑞初能稍微学到一点了。
与明面上的和稀泥旨意和暗地里的捅火书信一齐送到准噶尔部的,还有晋封大清和硕端静公主为固伦端靖公主的圣旨。
此番受封固伦公主的,除了静彤,还有在科尔沁部的容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