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长歌跑远,连珍喊完一轮,见周遭全无动静了,这才从婢女怀中颤着嗓子试探问:“花蕊,那可怕东西可还在?到底是……是甚么呀?”
花蕊瑟瑟发抖,只睁着一只眼睛扭头去往后面瞧,倏然一怔,险些气哭:“公主,那郡主是耍咱们呢,这儿哪里有树啊!”
连珍闻言猛得抬首转头,对着身后一片空空荡荡的雪地,眼里难堪地蓄了泪,不由“嘤叽”一声,哭了出来。
她真真是蠢到了家,让人拿捏着弱点平白戏耍了也不知,这条路她日日走,哪里会不晓得有没有树?
“公主,”花蕊赶紧替她揩眼角,生怕让寒风吹皴了她一张娇嫩的脸,心疼说,“为何您非要跟着那讨人嫌的郡主呢?”
连珍不住地喘,胸膛起起伏伏,哽咽着委屈道:“她讨人嫌?三哥哥明明瞧她眼神已不对,这才几日呐?我就是、就是要跟在她身后瞧明白,她到底、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您,您竟是对——”花蕊愕然,脱口便道。
连珍睁着双婆娑泪眼色厉内荏一横她,花蕊吓得噤声,话说一半就手捂了唇。
花蕊眼睫扑闪半晌后,缓过了劲儿,又去给连珍擦了擦泪,对上她双眸,与她轻声应和道:“公主,那三殿下的确是好人。”
连珍眼波盈盈一转,便又在她暧昧眼神下羞红了脸,胸膛微微一挺,隐隐还有些骄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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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霍长歌又早了一刻钟往崇文馆里去,冬日里天还未亮,她推了门进去,却见里面空无一人,谢昭宁竟不在。
“人呢?”她站在门口只往里一探头,诧异轻喃一声,也没急着往里走。
“三殿下。”
门外侍卫突然出声,躬身抱拳行礼,身上铁甲碰撞出连续轻响,在寂静破晓之时,尤其明显。
霍长歌回眸,便见谢昭宁腰系佩剑,正在她身后一路稳步无声踏雪而来,一身银铠上微微流转头顶未尽的月色与脚下冷然雪光,似仙非仙,似将非将。
他如今还未有前世那般隐隐的肃杀,只是通身一袭清贵俊雅裹着少年英气,似个等着出鞘的宝剑名器。
谢昭宁与那侍卫点头回礼,停在门前阶下,见霍长歌杵在门口不进去,疑惑瞧着她,只温声道:“郡主早。”
他眼神一动,霍长歌便晓得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故意抿唇可怜巴巴得对他拖了长音道:“三哥哥早,我夜里又做了噩梦,一宿没睡好,起早了。”
她一路行来,鼻尖上冻出的红晕还没散,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细嫩,模样娇俏可爱。
谢昭宁淡淡瞥她一眼,也不晓得该怎样接她那语气莫名有些亲昵的话,生硬得点了一点头后,又觉得似乎如此冷淡不大妥,便清咳一声,眼神一抬觑着她身后道:“将门这般敞着,内里热气都要散干净了,进去先别脱大氅,仔细着凉。”
霍长歌闻言一怔,不由将谢昭宁那话往心里头又过了一遍,倏然便觉一股热流自心口往四肢百骸舒展出去,眉眼忍不住似月般弯起来,眼神清亮得冲他甜甜一笑。
谢昭宁让她笑得一惊,下意识眼神戒备,往后稍退半步,生怕她使坏,退完又觉不妥,羞愧垂眸一探手,红了耳尖让她先进屋。
霍长歌正心情大好,见他如此一番动作忍不住“噗嗤”笑一声。
她往门里站进去,待谢昭宁也进来,将那厚重木门随手关了,这才又寻衅滋事,追在他身后问他道:“三哥哥这又主动关怀又避我如蛇蝎呢,可还有意思?”
“又浑说,你既叫我声哥哥,”谢昭宁神色如常回她,耳朵却已整个红了个透,强自找了借口,话里有话地抬眸道,“自是与珍儿一般,是妹妹了。平日关怀一二,也是我这兄长该做的,又哪里避、避你了……”
珍儿,啧,这小名儿叫的,恶心吧唧的,霍长歌心头莫名又酸又苦,上下两排贝齿也软得立都立不起来,遂冲着他一撇唇、明目张胆得就翻了翻眼白,一副鄙夷又不爽利的模样。
谢昭宁:“……”
谢昭宁让她瞪得一脸茫然,不晓得哪句话又说错惹了她。
“我不喜欢连珍,”好在霍长歌下一刻自个儿已和盘托出,倒是爽快,将心思直白刨开,也不用人多猜,“三哥哥莫把我与她相提并论。”
“这话原不可乱说。”谢昭宁一滞,低声斥她,“那是位公主,由不得你来挑三拣四。”
“我晓得,只是不喜就是不喜,就像我现下也讨厌你,在这儿把话明说了,又如何?”霍长歌见他维护连珍愈加烦躁,忍不住便挑衅道,“三哥哥,你可是要去陛下面前哭一哭,告我一状呀?”
谢昭宁闻言一哽,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再老成,面子也还是要的,晓得自个儿招人烦了是一回事儿,让人直面说出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
他神情瞬间难以言喻,长眸略有些难堪地觑了霍长歌一眼,人倒也识趣,只扭头远远避开她,从后排桌椅间绕到自己座位上,沉默坐下去。
“哎,”霍长歌把人惹了还不算完,腆着脸又跟着凑过去,往他前桌上撑手一坐,晃荡着一双小腿,一副不拘小节的潇洒模样,眯眼笑着追问道,“三哥哥,你就不问问我烦你甚么?”
谢昭宁陡然就头疼起来,表情复杂地抬眸,一言不发,也一言不想发,平白自取其辱这种事儿,他脾气再好也干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