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94(1 / 2)孽权首页

涅槃的痛苦,除却自身,无人可代之承受。

安月的前头,是一团青烟色的漩涡,耳边那道箴言似从到不了的地方传来,真实又恍惚:“要想回来,只能先离开。”

是啊,要想回来,只能先离开……只能先离开了!!!

安月深深地看了冷弦一眼,然后,从他温暖的掌心里抽出手,转身跳了下去。

她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冷弦想。

如今,她多了一份连他都要敬畏的决然,和勇敢,他只能站在青烟旁,静静地等着她。

寂静归一,地藏王菩萨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只剩下,阎王爷站在冷弦身边,说:“最后一劫,过去了,就都好了。”

冷弦点点头,“多谢。”

阎王爷一笑,“客气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劫会中途出劫,只见青烟慢慢变黑,冷弦凝眸看着,问:“为什么会变色?!”

阎王爷一看,脸色都变了,“她……她竟跳去了轮回里。”

冷弦猛地看向阎王爷:“你说什么?!!!”

阎王爷说:“只有很少的人,经过这个,会转到轮回里,大多数,都是涅槃了的。”

这时候,地藏王菩萨跳出来,只见他手掌一翻,在冷弦毫不注意的时候,动了力量让冷弦也朝那黑色漩涡飞了去……

发生之时,不过短暂一瞬,阎王爷都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已经少了两个人,他愕然地看着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悠悠道:“这才是他们的最后一劫。”

“……转世历劫?”

阎王爷嘴角剧烈抽搐起来,冷弦和安月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命那么苦,兜兜转转三生三世还要再来一遍,到底要折磨他们几遍才算罢休啊?!人家不就是占了你们长生不老的便宜嘛!!!

地藏王菩萨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消失了。

阎王爷一个人悲凉地站在原地,内心就六个字:玩不过玩不过……

一百年后。

大齐的冷宫,枯枝挂落在枯叶凋零的大树上,风轻轻一刮,它就随着枯叶一起掉落在了地上,那么脆弱,那么无能为力,那么无人问津。

不过这时却从殿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子,过去把树枝和树叶捡起来,树枝被他放在了不至于被人踩踏的角落里,而枯叶,被他放在了书里。

“宫玄,你在干什么?”

一个小姑娘身着华丽,从外头跑进了冷宫,看着这个被他们称作人质的小伙伴。

宫玄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很清澈,望着小姑娘的眼神很温和:“在打扫。”

小姑娘笑着靠近,将袖子里偷偷藏好的糕点拿了出来,递给宫玄,“可好吃了,你尝一尝。”

宫玄嘴角含着一点点笑,“我们去殿里。”

小姑娘,跟随着宫玄的步伐,慢慢地走进了这个阴气逼人的冷宫。

他们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一起吃了起来。

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

宫玄一直安静地听着。

“父皇最近又和母后闹脾气了,两个人吵啊吵,吵啊吵……”小姑娘摇头晃脑,“他们没有工夫管我,我就可以经常来见你了。”

“公主,谢谢。”宫玄自从独身来到大齐做人质,就没谁给他过这样的温暖。若不是她的陪伴,他都不知道,今夕何夕该如何过。

“别叫我公主,叫我月儿就好了。”

小姑娘爽朗开口,张嘴又吃了一口糕点,笑眯眯地望着宫玄。

宫玄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像一个哥哥一样,给这个小月儿的嘴角擦了擦,他低低地说:“即便我在本国,也不曾有人愿意如月儿一般陪着我,我的母妃早就过世了,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儿罢了,所以,若要人当人质,必定挑选于我。”

月儿的眼睛有点红了。

她没想到这个漂亮得过分了的哥哥,命却那么,那么可怜。

宫玄说:“我本以为,会死在这里,即便不死,这一生也从来这里的那一刻结束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你,好像一切从这里才是刚刚开始。小月儿,我无权无势,不过一人质,能得你陪伴,必一世护你。”

月儿张了张嘴,似乎被他突然的认真吓到了。

过了很久,她点了点头。

“你若不嫌弃,我做你的哥哥可好?”

“好。宫玄哥哥。”

宫玄温柔地抚了抚月儿的黑发。

月儿沉在宫玄的目光里,她一点也不想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宫玄哥哥,你会一直在这里吗?嗯,月儿是说,你想要回家吗?月儿可以帮你。”

宫玄缩回手,摇摇头,闷声道:“没有人欢迎我回家的,月儿。”

月儿沉默了一下,开心地说:“那宫玄哥哥就永远在这里陪着月儿吧?”

宫玄望见月儿眼底的喜悦,点了点头,“好。”

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似乎谁看见他都是不高兴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那么高兴。

他希望成全她的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宫玄几乎是和月儿一起长大的。

月儿和母后撒娇,早就让宫玄搬出了冷宫,这是宫玄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

这儿的皇帝,和皇后,还有那个小月儿公主,都把他当作一家人,他虽然一无所有,可他也自由自在,在这个敌国的皇宫里,自由自在地生长。

宫廷的御花园里,正到了窈窕的年纪的那个公主,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放着风筝……

宫玄默默地站在旁边,他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五观深邃一如雕刻,俊美如神,眉宇间出尘轻淡,令人总有一种他随时都会离开的错觉。

“玄儿。”皇后慢慢地从背后走来。

宫玄转过身,刚要行礼却被阻拦住了,他淡淡地看着皇后。

皇后说:“从不瞒你的,想必你也听说了,大云国和我们齐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了。”

大云国,他那个所谓的家。

宫玄把目光静静地放在了御花园里月儿的身影上,“这一天总会来的,我想也是该发挥我的作用的时候了。”

“不。”皇后眼神慈悲,“我和皇上自从了解你的身世以后,我们就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看待了,我们不想伤害你,你的家人已经伤害你了,我们不能再伤害你,月儿也会难过的。”

宫玄心中一痛,“皇后娘娘……但是不拿我作质,他们怕是不会收手。”

“但是,拿你作质,他们就会收手了吗?”皇后眯眸,说,“你的父皇存了吞并的野心,上一次,我齐举倾国之力,击退大云,甚至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把你送了过来,可他们还是贼心不死,这一次,想必早就有备而来了,而我们却已经疲乏,不适合作战。我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我们的意外……”

宫玄低下了头。

“我们会舍不得对你如何了。”皇后摇头,悲悯道,“我真的想不到,天底下怎会有那样残忍的父亲,不管怎么样,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能够不顾你的局面,就这样出兵,扰的天下大乱,只为了他那一点野心。”

皇后伸出手,握住了宫玄的手:“宫玄,现在,最为难的不是齐,也不是大云,是你啊,我不忍心,我在来找你之前,和皇上已经商量过了,能保护你不受伤害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你从这些事情中抽离出去。”

宫玄迷惑地看着皇后,“你们要做什么?!”

皇后放下手,倒抽一口气,才说:“我们打算送你走,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总之,我绝对不会把你送回那个地狱里去。”

宫玄攥起手,“那你们呢?”

“我们……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后笑了笑,“你走后,皇上自然会做一场戏,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啊……”

听着他们一声声都在说他如何他如何,宫玄心中又烫又疼,这温度太暖人,也太灼人。

皇后犹豫了一下:“要不然,你把月儿带走吧……”

宫玄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皇后。

皇后脸色已经惨白:“他们这个时候出兵,实在是太卑鄙了,我们还没有休息过来,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如此的规则,我只是不得不去提前想,要是输了,国灭,家破,如果能保下我的月儿,我死也死得瞑目了。”

宫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启齿的柔弱,他张张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我们都不走,要活,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绝对是他这一生中,最不理智的时刻了,他想。

父皇千秋大业,就快要成了,他亲手配合的棋局就快要结束了,却在最后,被他亲手推翻了这棋盘。

父皇若在,必定会被他气死吧……

宫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嘲讽。

算人算心,算不到自己的心,算不到自己的话,都怪,这里太温暖了……他想。

“不能!”可这里温暖过了头,就把自己给烧死了,敌人却称心如意了。

宫玄慢慢地问,“皇后娘娘,真的,不?”

你会后悔的。他想。

“不。”皇后还是坚定地说,“你们应该幸福。”

“那你们呢,你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不理解这种圣人思想,一点也不理解,“你们就活该不幸吗?!!!”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激动的宫玄,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说:“所有不怀恶念的人,都应该获得幸福,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责任,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要和这个国家共存亡。”

“可我们是你们的孩子……我们也该陪着你们……”他疯了,竟然对敌国皇后说出这样的话,宫玄想,可他控制不住,他的身体,他的五官,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皇后说:“就当这是我们的一点私心吧,就当我们自私吧,我们想要保全你们,请上天垂怜。”

皇后转身走了。

宫玄站在原地,咬牙看到了湖里自己的脸,那双眸子不知不觉已经通红,看起来还真是真情实感,他突然觉得恶心,他为这样一个自己,觉得恶心了,呵……

但,哪条帝王路,没有鲜血呢?!

“宫玄哥哥……”一道干净的声音传到耳里,他的世界奇妙地宁静了下来。

宫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随着月儿的靠近,他听到自己说:“跑慢点,别伤着了。”

月儿抱着风筝,笑眯眯地看着宫玄。

宫玄看着她一如过往,爽朗真诚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感受着胸膛下那颗跳动的心,拿出手帕帮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

“风那么大,还能流那么多汗,可见你玩儿的多疯了。”

月儿轻笑,“宫玄哥哥,这是我第几次说来着,你的声音真的太好听了。”

宫玄哭笑不得,戳戳她的脑门,“快回吧,沐浴更衣去。”

月儿点点头,回头像个蝴蝶一样,轻盈地溜走了。

宫玄握紧手中的帕子,他向来那双漂亮的给人清澈的错觉的眼眸,在这一刻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样漆黑深沉,任谁都难以看穿其中藏的多深。

用晚膳的时候,皇后娘娘提出来:“月儿,你还记得轩辕山上的师傅吗?他总想要教你和你的宫玄哥哥一些什么,已经不止一次跟我提,要让你们过去住了。最近,要打仗了,所以,母后想让你们不如这个时候过去,就当为图个清静,否则你们在这里,我和父皇还要分心照顾你们。”

宫玄沉默地吃着饭。

皇帝附和:“是啊,明天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