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想了想,回答道:“臣女若不选画卷中人,是否还能任女官?”
太后微微睁大眼眶,一瞬间不能掩盖她的惊异。
“没想到……”太后沉思片刻,看向金簪的眼中不能遮掩自己的惊奇,“哀家原以为,有个婚约能让你更安心,原来是哀家想岔了。”
金簪拜道:“无情之约,有如无根之萍,于臣女只是负累罢了。”
太后失笑:“天下却又有多少有情之誓,又有多少誓言能从一而终呢?”
听起来,太后娘娘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有些许赞赏的意思。金簪尽管已经做好读档的准备,眼下却也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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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理会永福宫内外一些奇怪的传言,不在乎来来去去的年轻貌美小太监,金簪能打包票,在太后身边做女官,其实很安宁。
她的职务……比较绕,领印挂牌又佩翎的。其实干的活很简单,就是管守门的侍卫和婆子。
守门的人有三位数的人,内部也分了不少派系,金簪冷眼一瞧,里头的水还挺浑。她甫继任,拉拢她的也有,排挤她的也有。
武将遭遇排挤该如何?金簪知道其他人的选择,但她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打一顿。
如果是几千人几万人的军队,打一顿自然会稍显简单粗暴。但这种一两百人的侍卫和婆子群,金簪感觉像自己在拿着牛刀砍鸡。没劲。
打了一个月后,手下打服了,但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开始兴风作浪。说她什么的都有。“不守妇道”、“以身媚下”、“暴力没人要”,“不忠不孝不义的浪□□人”……乱七八糟的。侍卫和婆子有因此和长舌人打架,还被太后惩(奖)处(励)。
太后甚至还专门请她说了话,大意是她来了之后整个永福宫和附近的太妃偏殿治安好了不少,那些侍卫欺负小宫女小太监的事再没发生过,之前圣上都不在意,多谢有她来整治云云。又送了她一些金银绸缎,权做安慰金。
金簪只有答应的份。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她来这里本来也只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查出碎金压花纸和叶形玉饰的来处。
她失去了被圣上再次召见的机会,不过在宫里混熟后,她也旁敲侧击出一些东西。
——碎金压花纸只供皇家,尤其是影带仕女的款,更是稀罕,太后自己每年都往往都只能拿到一小叠。
——叶形玉饰是叶司殿常用饰物,据传闻,叶司殿的腰侧内往往硌着一枚叶形玉饰。“可能是为了炫耀他有一副好腰,腰内塞玉饰也不会让玉饰崩裂吧。”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如此说。
不知道叶司殿是哪边的人,是棋子,还是棋手,尔或是拎着马桶搋子的路人。
暂时分辨不清。
……金簪最终还是抓住了辨别清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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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时间过了数月,前线传来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吴总兵带的兵三败于牧狄,退守京郊。徐文懿在抵御牧狄中失踪于沙场,传闻他已然叛变,甚至有传言,说见过他在牧狄领兵,在边疆以凌虐百姓为乐。
但也有传言说,徐文懿已经死了。
传言都只是传言,能肯定的是,北疆防线已经被彻底摧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牧狄手持弯刀连破三关,从此如入无人之境。
新消息便是十万牧狄军已逼近京城,不日将攻城。
是战?是守?……还是逃?
圣上继任以来改了不少先帝下的荒唐旨意,君臣相善,吏治清明。周朝在缓慢恢复生机。不是不能打。
朝臣们的想法也很简单:不战而逃,大周尊严何在?京城百姓如何处置?还是要守。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对吴总兵的处置暂且搁置,先奔忙着守城、调兵、屯粮。
金簪处在太后宫中,倒不至于多么忙碌,只是给侍卫们加大了一分训练力度,以防不测。
太后见着,就夸她:“虽然牧狄不至于打到哀家这边,不过你有这份心,很好。”说完又发给她一堆赏赐。
太后并不担心牧狄会打进京城,她的安然也确实很有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城破,她身边这些平日只是负责守门的侍卫,基本无法担负“护送”任务。
再说了,京城历经千年修缮,固若金汤,圣上励精图治,去年粮食丰产,威望日盛,如何就会城破?
果不其然,前线报来,牧狄骑兵在城门前转了几圈,被乱箭射伤数十人,也寻不到攻城间隙,便只能龟缩驻军于京郊。
有宫女感慨今年田庄的收成会低一截,又有侍卫叹息来年奴仆的价格会降一层。
大家都只是寻常感慨,城门前士兵的喊叫和哀嚎,由初夏的东风徐徐吹拂而来,化作模糊到无法分辨的呜咽,化入黄昏尽头的滚滚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