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几句话，说的贺太医六神无主。

林舒声音淡淡的，但话中分量却相当不轻：“皇上派人一问，兴许就问到了贺太医抽屉那里，问到就得搜查，贺太医抽屉里没有，那会不会转移到了家里，派人上贺太医家里搜一搜，也不是难事。”

贺太医听这话，心中一个猛跳，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抬起脚，他想着让妻室赶紧把那带在手上的镯子给藏起来。

林舒见贺太医听完自己的话，陡然往后退了一步，不觉笑笑道：“贺太医这是要去哪里？”

“求娘娘放过微臣。”贺太医跪地磕头。

林舒匀了匀呼吸，开口道：“贺太医起来说话。”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说话么，便是要面对着面，脸对着脸的，一个坐着，一人跪着，这怎么交谈。

林舒不喜欢这样。

贺太医依言站了起来。

林舒看着贺太医，依旧用慢吞吞，让贺太医有足够时间思考的语速说：“贺太医告诉我药方，是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贺太医要不告诉我药方，是犯了偷盗宫妃物件的小罪。这局外人听起来，不用思忖，也会选择第二个。但是我却不这样认为？有一句话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向贺太医要显色汤药方，也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的，既然贺太医犯的是大罪，我犯的也是大罪，那两相反应，是不是就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谁都不知了呢？”

贺太医眼中一动，舌头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明显是心中已有动容。

林舒见状，继续说道：“相反，贺大人要选择不告诉我药方，和直接得罪了我无异，而别管怎样说，那镯子现下正好在贺太医或是贺太医家人手中，我去皇上那里告发大人，大人是百口莫辩吧。”

“娘娘，您别说了……”贺太医说着，又跪在了地上，声音略有颤抖的道：“微臣给你药方……”

见贺太医松了口，林舒也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亲自取了纸笔，看着贺太医写。

贺太医手颤抖的拿着纸笔在写字，林舒在旁看着。

贺太医写的慢，每写一味药材，林舒实则已经计到了心中。

身为郎中，林舒在心中思忖着每味药的药理和药性，越想越觉得激动，这些药配在一起，确实会起这个作用，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林舒看着不住的点头，真是妙啊。

马上就写到了最后一味，林舒见贺太医笔端猛然颤抖了下，然后颤颤巍巍的写出最后一味：马茹。

马茹？

林舒眉头一蹙，一下子给读了出来。

“娘…娘娘，微臣写完了。”林舒一读，贺太医心虚，顿时后背就出了冷汗，还好是在后背，不易让人瞧见。

马茹药性温和，能做这最后一味压轴之药么？

药书里说，世间万物皆可入药，路边杂草野花，也未尝不是草药，但因药性温和，对于疾病，无功无过，便不能算做为药，只能称之为草了。

这马茹便是一样的。

良方需良药，多一味为毒药，少一味为清汤，贺太医开出这最后一味废药，这显色汤的方子当然也就成为废方了。

林舒想：贺太医在写最后一味药时，那笔端猛地一颤，便是心中在做着抉择，想她什么也不知道，多一味药，少一味药又有什么区别，吃不坏人也就是了吧。

这样一想，林舒不觉有些懊恼，但懊恼归懊恼，林舒面上不动声色，忍了下来。

“贺太医写完了？”林舒笑问。

“禀娘娘，微臣写完了。”贺太医用躬身的动作来躲避和林舒的直视。

“好，有劳贺太医了。”林舒拿起纸单，再次确认了遍纸单上所写的药材，确认自己全都记在了心中后，林舒抬眼，看着贺太医笑说：“贺太医在没写方子时我就答应过太医，这方子贺太医传于我，也止于我。眼下，贺太医将方子写完了，也是我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贺太医出乎意料的看着林舒。下一刻，见林舒悠悠闲闲的将纸单给撕了，两只手一前一后，将纸单慢慢分成了两份，然后将两份汇成一份，再一次重复前面的动作，直至撕成非常小的小片，再撕不动后才停了下来。

林舒撕的享受，想来贺太医看的也是快心。

纸单撕完了，就攥在林舒手里，林舒笑着道：“我履行了承诺，贺太医呢？”

娘娘说什么？”贺太医吞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的说道。

“贺太医还不知道我没进宫之前，读过些医书吧。”林舒平平说道，说到最后，还笑了笑。

“娘娘……”贺太医看着林舒，心中思忖，林舒不会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吧，但他开的方子与真药方有八分的相像，就算是林舒读过医书又怎样，这没几年看病从医经验的人，是看不出什么的。

“贺太医这方子对么？”见贺太医不见棺材不落泪，林舒语调一下子抬高了起来。

“娘娘……”林舒这一大声说话，贺太医心里防线彻底崩塌了，跪地求饶。

“马茹药性温和，最后一味药不是它，对不对？”

“什么也瞒不了娘娘。”贺太医服气了。这段时间，宫里面都传进来个厉害的角色，这回，贺太医领教了。

这林舒果真是有手段，有能耐啊，不愧皇上都被她给迷住了。

“那最后一味药是什么？”林舒转而变得严肃了，“别再骗我，否则后果绝不是向现在这样！”林舒厉声。

贺太医肩膀被猛然吓得一颤，“是…是马奎！是马奎啊，娘娘！”

“确定不是假话？”林舒最后确认一遍。

“不敢再骗娘娘了！”

“量你也不敢说谎！”林舒消了消气，露出个笑脸话锋一转：“我就是头疼，多亏了贺太医诊治。”

林舒变脸变得太快，贺太医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舒又说：“来人，送贺太医回去，顺便将贺太医给我配的药带回来。”

“娘娘，那方子要小心些用，虽药效不大，但是药三分毒的……”临走前，贺太医小声交待道。

林舒点了点头，看向贺太医承诺：“贺太医医术高明，等有机会，一定向皇上替您美言。”

“那微臣多谢娘娘了。”说着，贺太医向林舒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走到殿外，才敢拿袖子擦额头上的虚汗。

贺太医和跟着取药的小太监一走，林舒就吩咐外面人道：“把殿门关上，我要休息，谁也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