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玉,偌大的寝殿中,一道清瘦人影推门而入,满室昏黑,月色透过一道道薄纱,却射不穿幽宫最深处。
人影在门口停驻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锁住门,转身点起一盏灯,灯火衬着她憔悴的脸,执掌后宫不过三年,朱惜华却远不如从前明媚了。
正阳宫所有人,甚至包括贴身心腹如筠,都被她使了出去,偌大个寝殿中,真真只有她一个人
百子柜里,她早早便备下了一沓纸钱,她只有一个时辰,可以私底下完成这场见不得人的祭奠。
纤细的手将白钱凑到灯焰上,一张张引燃,又扔到大铜香鼎内,朱惜华的背影浑似一尊雕塑,眼中伤感,晕染起涟涟泪光。
她身上还是那袭木兰青的缎裳,今日纵使想穿白,却也不敢。
“你一走,已是第三年了,纵是我对不住你,可我这心里却从没把你忘记过。”
朱惜华抽噎了一声,犹自往香鼎中丢着白钱:“可是三年来,你从未入我梦中,你若是恨我,不想让我奠你,也该托个梦来,告诉我”
“多少长夜,都是寂寥金烬暗,若早知宫里这些人个个都如此难对付,我当初还不如与你一走了之。”
恍惚间,朱惜华忽而听见内帐之中传来一声飘渺的叹息,前一刻还在缅怀故人的皇后猛然起身,一把拔下头上一支锋利的簪子,紧捏着朝内走去。
“皇后戒心不必那么重,只不过是故人而已,何须刀剑相向?”
床幔被一只手悄然掀开,慕容音满面讥讽,从朱惜华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都说是你害的他,可我却听说你每年,都偷着祭奠,若非亲眼所见,我是断然不肯信的。”
“怎么是你?”朱惜华打量着后退了一步,“你的模样?”
“哦?”慕容音整了整自己身上颇不合适的宫装,“易容术,我要回来,若是顶着自己原先的面容,或许还未进宫城,便让皇帝知道了。”
“你回来做什么?”朱惜华忍不住横迈一步,挡在香鼎之前,“私离汛地回京,可是重罪。”
慕容音嗤然一笑,就算是责问她,朱惜华这语声也是说不出的心虚。
“若我不说话,难道你方才认得出我么?”慕容音懒散地甩了甩手,“我是私离汛地,可你呢偷着祭奠谋反伏诛的罪臣,大不了你我拼个鱼死网破,咱们天牢见。到时候,看看是你被废位赐死,还是我被放出去。”
朱惜华收了狠戾的眸光,淡淡一笑:“你来找我,想必也不是为吵架拌嘴而来的。说说吧,你私自回京,到底为何?”
慕容音却不接她的话头,而是抬眼环睇了正阳宫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方才朱惜华烧白钱的香鼎上。
“我记得上次来正阳宫的时候,恰好是三年前,想不到时间过得快,惜华姐姐这处境也变得快,上次还是圣眷正浓,这次却成这个样子了”
“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你这日子,眼看是不好过了,方才我过嘉德殿时,江昭仪宫中,歌舞声正浓呢。”
“你不必激我,”朱惜华平静的面容下,潜藏着丝丝怨恨,“你对这宫里的局势,倒知道的清楚。可是怎的,又想起来烧我这冷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