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天怎么红了……”
听到屋外呼喊,吕雉迅速从房间内走出,站在园中,向北方眺望,只见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火光似乎将阴沉的天空都烧穿了一个大洞。
房间内,刘盈站定不动,泪流满面。
他本以为,自己逃得远一点,就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就可以如同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像大家一样,后知后觉的流下几滴哀婉的眼泪,之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可惜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此刻,他仿佛能够听到,数不清的人在他耳边哀嚎。
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
为什么?
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说好的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呢?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刘盈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背后是数万,乃至于十数万条冤魂!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我,无能为力!
“弟弟不哭……姐姐在!”
刘乐走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手掌轻拍着他的后背。
尽管她不知道刘盈为何哭泣,尽管刘盈从出生后,就分走了母亲对她的爱,但这是她的亲弟弟,是一母同胞所生,自幼相伴长大的亲弟弟!
推己及人,刘盈越发泣不成声。
咸阳城中,也有无数如他们这般年纪的孩童,生命或将永久定格在这一刻。
必须做点什么!
刘盈擦干眼泪,向刘乐挤出一個难看的笑容。
“谢谢姐姐,我好多了……”
他站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只是在门口的时候,被吕雉拦下。
“去哪?”
“咸阳城,止战弘义!”
“啪!”
“哎哟,母亲干嘛打我?”
刘盈抱着脑袋,仰视着怒气冲冲的吕雉。
吕雉一手叉腰,一手攥住他的小辫子:“那是你爹他们的事情,跟你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刘盈有些诧异:“母亲知道咸阳城正在发生什么?”
吕雉长叹:
“从项羽攻破函谷关,进入关中的时候,娘就料到,咸阳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你还小,没经历过秦灭六国的战争,这一幕,不过是多年前的重演罢了……”
刘盈微微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新安的屠杀,还不足以抹平大家心中的仇恨吗?”
吕雉凝目问道:“你以为,这是仇恨?”
刘盈正色说道:“这就是孩儿要做的事情。王宫贵胄食民膏血而活,给秦国殉葬自是应当,而他们的钱财,也足以满足项羽的胃口!”
“但寻常黔首何其无辜,也要葬身于火海之中?”
“这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坐视他们被人屠戮,母亲于心何忍?”
吕雉愣在原地,眼眶微微红润。
她慢慢松开刘盈的小辫子,但随即再次握紧,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自己的儿子就将真的离自己远去。
“让他去吧。”
院落外,刘太公拄着龙头拐,笑容满面。
在他身旁,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短衫的盘公,朗声说道:“我陪公子一同前往,有我在,定可保证公子平安回来。”
吕雉视线在刘盈身上盘桓许久,抿了抿薄唇,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松开手,转身向屋内走去:“臭小子,你要是敢少一根头发,老娘绝饶不了你!”
在她身后,刘盈双膝下跪,俯首而拜。
…………
县令府外,马车缓缓加速,向城外驶去。
盘公看着脸上有些茫然的刘盈:“有什么计策吗?”
刘盈摇摇头,他当时只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具体该怎么做,还真的是没有想好。
盘公哭笑不得:“你在院子里慷慨激昂,把老夫搞得热血沸腾的,结果你什么都没想好?”
刘盈沉默片刻:“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盘公摇摇头:“还是看老夫的吧。”
他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口哨,骤然吹响。
在马车周围,步行前进的十几个男子立刻散开,从怀中摸出同样造型的口哨,接连吹响。
一时间,马车滚滚向前,哨音以此为原点,迅速传遍四面八方。
刘盈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只见沿途的很多里坊中,陆陆续续奔出许多身穿黑色短衫的男子,而在更远处的雪地上,还有零零星星的墨色身影晃动。
“这是?”
刘盈心中有些猜测,但还是忍不住呢喃出声。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兼爱非攻,仗剑诛暴!”
盘公摇头晃脑的说完,长叹一声:“只可惜来晚了几年,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