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难过，脚下也开始踉跄，受惊过度的家眷丫鬟尖叫着四散奔逃，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

他低下头看着血泊中的江展，略略迟疑了片刻，很快又扑进人群中，大师说过父母儿女兄弟姐妹都是过客，到了九泉之下都是陌路。他要强大，要成为大师的子民，那个世界里才有天长地久……

惨叫声再次响起……

“孽子，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呵斥。

江曾迟疑着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来，他恍惚中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孔，是父亲吗？他不是早就将自己忘记了吗？他烂在床上的时候，没盼到父亲哪怕一次的探视，他现在来做什么？

江曾走过去，一掌拍在父亲的天灵盖上。

鲜血四溅，江如像一片风中残叶，慢慢零落在地。

他不可思议的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看着眼前这个全身是血的魔头，这是他的儿子吗，记忆中他是个苍白腼腆的少年，恶疾刚刚才好没几天。

他很快什么也看不到了，天地间只剩茫茫无边的眩晕和黑暗，他难道是要死了吗？就这么死了吗？他不甘心啊。

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经历多少次九死一生，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努力想留住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可无论用尽多大的力气都无济于事，他最后轻轻叹出一口气，目光定格在铅灰色的天幕。

江曾口中正在低低念出一串佶屈聱牙的符咒，却被一道拂尘重重甩在脸上，他应声倒在一边，只见李淳风宽大的袖袍从江如身上扫过，衣袂翻飞间便将江如的魂魄收入袖中。

李淳风回头淡淡望了江曾一眼说道：“令尊的魂魄另有去向。”

江曾似是被李淳风的拂尘打醒了，他撑了一把地面坐了起来，目光扫过满院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后落在血泊中的江展和江如身上。

他惊恐的伸出双手，瞪着自己两手的鲜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这两日他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今后就再也不能继续做这阴毒的事了，他为什么要求打开那幅字画，为什么一瞬间江家就毁在了他手上……

“爹……”

“大哥……”

他嚎啕着向他们爬去，大哥身旁那个死掉的孩童是谁呢？是阿泰吗？他杀了这么小的一个孩童吗？江家没有了父亲以后该怎么办呢？他转而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大悲，哪里还有江家，江家被他杀光了。

他爬到父亲身旁，下了死劲狠狠在自己额头拍了一掌，却丝毫没有感觉。他额头上的灵海此刻鼓胀翻涌，一时间吸入的魂魄太多，在他脑中挣扎嘶鸣，他感觉自己的神识随时要从身体里满溢而出一般，四周的嘈杂纷乱潮水般褪去，天地空灵只剩他自己……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将头撞在地上，可却被一只手死死拽了起来，“你不能死。”

他闻声抬头望向说话的人，却看到一张让他讨厌的的面孔。

“走开。”

他一把将李承乾推到一边，又狠狠一掌打在自己颈间，李承乾被他吓的心惊肉跳，索性将他反剪了双手牢牢按住，江曾却流着泪仰头大笑道：“死不了，我竟是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