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国,莲宫内。
卢通坐在莲花蒲团上,肩头缠绕着一抹紫气。
“师姐连身边人尚且不信,为什么会相信区区一个质子可以制约盟友?”
“无质不成盟,近来规矩如此。绿宇正在破入金丹境,一个月内我会派她前去旺国,希望师弟好好招待。”
云傲送出一杯茶水。
卢通没有接过,道:“这个规矩对我们没用,困不住我,也困不住你。”
“若是没用,师弟为什么会专程赶来?”
他心头一沉。
云傲散去茶水,道:“只要没有二心,质子就是座上贵宾,礼遇仅在真人之下,师弟何须如此顾忌?”
“哎。”
卢通叹了口气,起身道:“可惜了。”
术国和良妖正国本可以结成最可靠的盟友,可惜云傲的野心大、戒心也大,几次三番下来,老君留下的旧恩情,只剩下阙玉一脉。
云傲察觉到一些变化,眼神微动,道:“如何可惜?”
卢通没有解释,转身朝外面走去。
“交换质子之事,等我登上国主之位后再定。”
云傲眯起眼角,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截水湖上,一架车辇朝南飞去。
卢通站在车辇最前方。
忘秋从辇内走出,站在身后,道:“师尊,我想继续留在术国,在卢府住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
“嗯。”
忘秋又走出两步,与卢通并肩站在一起。
“师尊喜欢与人争斗,我却只想清净。术国很好,孤悬水域,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每天悠闲度日,正适合我呆。”
“知道了。”
……
夜色中,车辇落在小山下。
卢通走出车辇。
“弟子拜见师尊!”
徐徐行快步走到面前,道:“师尊,文擂上选出一位人杰,博学多识、见地极深,弟子远不如他。”
“哦?”
“此人叫剧黍,从昌国而来。”
卢通看向不远处的湖水旁。
车辇落下时就已经留意到,湖边亮着一盏灯火,徐徐行和一个抱着竹杖的中年人坐在一起。
“带你师姐上山。”
“是。”
卢通走到湖边。
中年人已经站起,拱手道:“剧黍,拜见国主!”
剧黍,人瘦、脸长,相貌不佳。一袭深灰色的粗布衣裳,上面有孔洞、也有污垢,气质也不佳。
卢通心中有些不喜欢。
相貌是天生的,衣赏却是自己选的,衣着可以简单、也残破,但起码要干干净净。
“坐。”
“谢国主。”
剧黍盘腿坐在草地上。
卢通坐在对面,道:“你从昌国而来?”
“正是。”
“行儿对你赞誉有加,如此人杰很难被埋没,昌国也并非小国,为什么没有用你?”
昌国位于荒土以南、杖国以北,比济国略小,但是国中百姓也有千万之数。
剧黍道:“天可逆,人不可违。七年前,我曾面见昌国国主,陈述强国之策,可惜国主瞻前顾后,迟迟不敢下定决心,最终委任我担任一村之正。”
卢通有了一些兴趣。
能见到国主,说明的确有些本事。可是最后只能担任村正,说明昌国国主未必太器重剧黍。
“说来听听,什么强国之策。”
“毁书、禁商、穷民、赏勇。”
卢通心头连跳几下。
剧黍取出一本黄纸旧册,递过道:“这是我曾替昌国写下的‘昌书’,又经过七载更定,已经臻至完善。”
卢通接过册子,小心翻开。
册内,泛黄纸张上写满了字,字迹有大有小,涂抹极多,笔墨深浅也各不一样。
他翻看时。
剧黍开始解释强国之策,道:“书是万恶之源。人识字之后,杂念随之四起,难以管束,十分浪费国力。”
卢通看到一行,把人比作兽的言语,道:“若是按照此法,国中百姓和妖兽麾下的人奴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御兽远比御人容易。”
卢通有些意外。
明明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意,剧黍竟然回答的如此坦荡。
“继续。”
剧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禁绝商贸,立下国商垄断一切大小商事,国主一人赚取全国之利。”
“通过商货价格、律法、借贷等,使国中百姓常年贫苦,甚至负债累累。人穷则气软,不敢多生事端,国主一言可以号令全国之民。”
“《探幽经有言,万事不可以绝。毁、禁、穷之后,赏便是唯一的活路。”
“耕田者,小赏;开渠者,小赏;斩敌者,大赏……国民贫穷,所以赏赐便是灵丹妙药,处处可用。”
卢通合上册子。
剧黍立即屏住呼吸,静静等候。
卢通看着面前人,心中冒出一个个念头,最后道:“道友能否在这里多住几日?”
“剧黍已经等了七年,即便再等七年也愿意。”
“好。”
卢通点了下头,唤来小青鸟,带剧黍去山洞住下。
“师尊。”
徐徐行走到旁边。
卢通道:“你觉得如何?”
“弟子觉得可行。剧黍的计策,与良妖正国的《非人非妖经正好相合,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呼。”
卢通吐出一起气,看着面前的水潭,沉默了许久,道:“重赏剧黍,另外继续摆文擂。”
“是。”
徐徐行十分好奇卢通的想法,不过没有主动询问。
第二天。
卢通坐在桌后翻看《昌书。
九夫人走进山洞,道:“昨天见过剧黍了,你觉得如何?”
“很好。”
“准备用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把人变成兽,舍人之长、扬己之短,有可取之处,可惜不是正法。”
国与国之间的厮杀,毕竟不是野兽搏命。
人会炼丹、练器、布阵等,把人变成野兽,短期内可以战力大增,可是长期来看,几乎断绝了后路。
“我也觉得不是正法。”
九夫人神色稍缓,倒了一杯茶送到桌边,道:“以前没有看出来,这次才发觉,行儿这孩子骨子里冷得可怕。”
卢通眼神稍定。
毁书、禁商、穷民,说来简单,可是背后的手段却十分残酷。若想实行下去,每一个都少不了用人命开路。
他常年厮杀,杀人、杀妖、杀鬼,早习惯了这种残酷。
可是徐徐行一向知书识理,连人命都没有沾过,竟然也同意剧黍的看法。
卢通回想起徐徐行毅然离开父亲的场景,缓缓手中书本,道:“书读多了,少了些人味。”
“这不是正道,你当师父的不能不管。”
“嗯。”
卢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少年得志,我们把他捧得太高了,该让他吃点苦头,尝尝人情的咸澹。”
“也怪我,以前事情多,一直让行儿帮忙。”
“没事,来得及。等事情都过去,我们立一座书山,让行儿去书院教书。”
“有用吗?”
“先做再说,做不做看我们,有没有用看天意。”
……
一天天过去,距离接任国主之位只剩下一个月。
山洞内。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围在一张长桌旁,全都看着桌上的地图。
典四儿道:“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选择。弥河归庸慵,这里归抱容,我们只能去廉道山。其余地方灵气稀薄,不适宜定为国都。”
九夫人附和道:“时间也来不及,只剩下一个月,造不出来新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