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白芷虽对流苏有几分好奇,但这与她的目的无关,便不再过问。 流苏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又写道:你知道这里不久前死了两个学生吗? 真是想破脑袋想套话,她却主动把话送。 三千白芷立刻来了精神,谎道:“我刚来,尚未听过此事。你可以与我说说吗?” 流苏犹豫了下,一笔一划地写道:其实这儿并不属于院长,而是一个名叫众生门的修仙门派的地盘,只不过众生门在九年前就被灭门了。院长想霸占这里,惹怒了众生门残余弟子。众生门的弟子为了赶走我们,所以杀了人。 三千白芷惊讶不已,“这些都是院长亲口告诉你们的吗?” 流苏写道:不是。是大家猜测的。你不害怕吗? 三千白芷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怕的?在这里有吃的喝的住的,比在外面挨饿受冻不知强多少倍。” 流苏写道:我很害怕。 三千白芷温柔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流苏羞涩地把手拿开了。 三千白芷趁着话题尚热,连忙问道:“你知道死掉的两名学生是谁吗?你可见过他们的尸体?” 说着,主动把流苏的小手握到了手心。 流苏的指尖再次游走:我看过尸体一眼,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名字身世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死得很惨,全身都是黑血,面容枯槁,不堪入目。 全身黑血?面容枯槁?三千白芷愣了愣,联想到闻人陌神说过那两个学生死于众生门法术下,而众生门中会让死者如此模样的,只有一种名为噬魂的禁术。 难道有人偷习了众生门的禁术伤天害人? 三千白芷连忙又问道:“你可知那两个学生的尸体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她得亲自查看一下尸体,以确认真相。 流苏写道:昨日被官府运走了。 清晨伴随着嘹亮的钟声,私塾的学生纷纷起床。 三千白芷随着流苏来到了学生们上课的地方,正是以往众生门的长老用来给弟子讲道的凌云殿。 此时,所有学生都已到齐。 大约因为发现三千白芷是张陌生脸,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向三千白芷。 流苏有点忐忑,故意把三千白芷拉到最后排的角落坐下。 三千白芷好奇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与他们的关系不太好?” 流苏苍白着小脸点了点头。 三千白芷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学生打量,心头渐生疑惑:看他们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按理说九年前也不过十岁出头。他们的父母如何忍心把那么小的他们送来这偏僻之地,而且一过就是九年之多。难道他们都是孤儿?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去其他私塾寻求更好的出路? 这个私塾,一定大有问题! 不一会,院长闻人陌神身着七彩衣裳,如同孔雀,翩然从大殿上方落下。 他看向最后排在发呆的三千白芷,微微勾唇。 三千白芷回过神时,身体已经漂浮空中,转瞬落在闻人陌神的身旁。 所有学生都屏息凝视着前方。 闻人陌神介绍道:“这是本院长昨天刚收的学生,复姓钟离,名牧。以后你们要和睦相处,互相学习。” 三千白芷面对诸多目光,尴尬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好。” 所有学生:盯~ 闻人陌神将几本书和一个代表问灵私塾学生的木牌交给了三千白芷,就算完成了收生礼仪。 在哗哗的掌声中,三千白芷抱着书本回到原位,长吁了口气。 流苏开心地看着三千白芷,默默为多出的同窗而高兴。 三千白芷整理书本时,惊奇地发现这些书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诗词歌赋,竟是众生门司空见惯的仙书,也就是专门教人修仙之道的书籍! 前方,闻人陌神的声音传来:“今日我们依然学习引气入体……” 三千白芷从未有过如这一刻的荒唐感。 一群凡人学生不仅将第一修仙门派众生门占为己有,还穿着众生门的衣服,自以为是地学习着众生门的修仙之道。 她想她大概明白闻人陌神到底想做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学生死心塌地呆在这里了。 然而,修仙之道谈何容易?没有正确引导,他们再怎么修行都只是徒劳,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三千白芷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然后看着所有人在闻人陌神的指导下打坐引气,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混浊之气,让她一度无法呼吸。 同样几乎无法呼吸的,还有流苏。 只见流苏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不一会,轰然倒地。 三千白芷连忙扶起流苏,大声道:“有人晕倒了!” 闻人陌神来到二人面前,看着昏倒在三千白芷怀里的人,叹了声:“无用之才!” 其他学生发出稀稀疏疏嗤笑。 三千白芷终于理解为何流苏与其他学生关系不好,因为流苏根本无法修行,无法与他们打成一片。 她起身大怒道:“明知她不能修行,为何还要她修行?不知道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吗?” 闻人陌神愣了下,不屑道:“是她自己坚持要留下来,又不能修行,生死关我何事!” 三千白芷道:“她可是你的学生!” 闻人陌神有些不耐烦道:“行了,看你脸色也不大好,想必和她一样。你们俩同病相怜就好,莫扰了其他学生上课。” 这句话提醒了三千白芷,如果说流苏不能修行,那她这个拥有几十年修为的真正修仙者怎么也会难过? 难道,这些人用的引气入体之术,引来的不是仙气,而是连她都无法忍受的奇怪之气。 流苏突然醒来,挣扎爬起,拼命用手比划,她没事,请不要赶走她。 三千白芷:“……” 一天的课程在几乎无法忍受的气息中度过。 走出学堂的刹那,流苏又差点晕倒。 三千白芷将流苏抱回了住处,忍不住斥道:“你为什么坚持留在这里?如果只是想修仙,可以去清微,可以去昆仑,可以去天罡,总之去哪里都比在这里强。如果担心那些门派不收你,我可以请仙道盟主为你写推荐信。” 流苏却摇了摇头,在三千白芷的手心写道: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三千白芷愣住。 流苏接着写道:我也是。 三千白芷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有什么目的?” 流苏却摇了摇头。 三千白芷压低了声音道:“那两个学生的死,莫不是你所为?” 流苏再次摇了摇头,写道:人不是我杀的,但是我报的官。 三千白芷愈加好奇,但无论之后问什么,流苏都只是摇头。 深夜,三千白芷被若有若无的琴音惊醒,听出正是师父常弹给她听的莫知莫云,又惊又喜。 难道师父已经出狱了? 也是,如师父那样热爱自由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一直被关在大牢里。 三千白芷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要去找师父帮个忙。 夜间的问灵私塾安静得出奇,仿佛是座死城,没有一点儿人气,她很容易就溜出来了。 循着琴音飞了一会,落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月光下,她看到一袭白衣坐在草地上抚琴。 正疑惑师父何时喜欢穿白衣时,琴音戛然而止。 白衣起身,与三千白芷拱手道:“承彧见过师叔。” 三千白芷看着清墨承彧,出了好会的神,方惊讶道:“原来你也会弹琴?” 清墨承彧面上微热,谦和道:“承彧年少时学过一些。” 三千白芷想起师父曾说过,莫知莫云是师祖独创的曲子,更加惊讶道:“这首曲子你是跟谁学的?” 印象中的师父没那么大度也没理由把师祖流传下来的曲子教给别人。 清墨承彧道:“这首曲子是承彧年少时一时兴起之作,不知师叔喜欢吗?” 三千白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作的?什么时候作的?” “八十一年前。”清墨承彧道,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三千白芷又呆了。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世上竟有两个人心有灵犀创作了同一首曲子? 往前推算八十一年,师祖尚在人世。 师父说过,师祖是个蛮横无理且无比自大的一个人,在修仙之前,还曾当过山大王,烧杀抢掠全都干过。 如此想来,这样的师祖似乎不像是能做出如莫知莫云这样宁静安详曲子的人,确只有清墨承彧这样的性格才能做出。 以师祖的为人,比起作曲,窃曲更符合她的风格。 不过,比起曲子究竟是谁做的,此刻令三千白芷更为好奇的是,清墨承彧的年纪。 她怯怯地问道:“小彧彧,你今年多少岁了?” 清墨承彧道:“刚好一百岁。” 三千白芷有些凌乱,“可你明明九年前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清墨承彧有些迟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承彧的模样只随心而变化,与修为有关,但与年龄无关。” 三千白芷确实听过,当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掌管身体变化,可真正达到那个境界的,从古至今尚无一人,便是她师父那般厉害的人都无法完全掌控。 一百岁…… 她师父也才一百一十来岁。 难道清墨承彧真如欧阳茗伶所说,修为已经达到深不可测的境界了。 她竟有个如此厉害的师侄,简直可怕。 “你大半夜在这里弹琴做什么?” 他薄唇微抿,淡淡而笑。 “今天是我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