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狷狂(1 / 1)亲亲师哥比花娇首页

这一晚,邕宁侯府灯火通明,燃到天亮,整个府邸乱作一团,背着药箱的大夫进进出出,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去了半条命的许彦引躺在床帏中,大夫们围着他手忙脚乱,一条条鲜血染红的白色绷带砸向水盆,侍者把一盆盆猩红的血水陆续端出,错身又端来清澈的温水进入帷幔。    他的意识无比清晰,可以感受到大夫的每一个施救动作和每一句窃窃私语,身上蚀骨的疼痛一寸一寸渗入神经,偏偏他一动不能动,想晕又不能晕,煎熬且痛苦。    对于一个人最沉重的打击不是直接杀了他,而是让他奄奄一息,亲眼目睹自己生命的流逝,折磨的他细数过往的罪孽,一一忏悔。    “听说人死前,造下的业障会走马观花般轮番掠过眼前,但愿庄主有个美好的回忆。”    那绕梁不绝的魔音还在传荡,他恐惧的剧烈颤栗,几个大夫合力压制住他,刚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最后不得不用绳子把他绑在床板上。    他睁大的瞳孔望着头顶的承尘,对自己的一败涂地仍难以置信,白昼之时他还是风光无限的一庄之主,后盾强大,威名远播,可这一切全在那个被天下奉若神明的男子手中破灭。    五个时辰前,槲叶山庄大堂,许彦引面色阴翳,刚送走漠烟镖局传信之人,得知赠给三弟的贺礼不翼而飞以及肖想已久的三生圣莲失窃,双重噩耗令他愤怒,心里正窝着一股火气没处撒。    恰巧碰上婢女续茶,他抄起杯子一泼,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所过之处一片惨烈,她不顾伤势严重苦苦求饶,他心烦意乱,“滚出去!”    婢女退下后,室内独留他一人,窗外一道黑影闪过,一阵强风呼啸,刮开闭合的窗子,垂落的帘幔被掀起来,满室风声作响。    待风平浪静,他的对面居然坐了一人,那是一个体魄健硕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神情倨傲,遍体绀青,气场强大,身上围绕着一股无人匹敌的雄浑气息。    他惊得说不出话,此人正是近段时间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行踪神秘,不露真相,让武林正道煞费苦心寻找的邕宁侯府世子江月初。    “庄主好大的火气。”    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肆意而坐,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茶盏,语气平淡。    看着原本在自己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上,许彦引有些冒冷汗,陪笑道:    “丫头笨手笨脚,让您见笑了。”    “明人不说暗话,江某今日前来有一要事,据可靠消息称,前夕槲叶山庄捉了一名女子,烦请庄主交代出幕后主谋。”    许彦引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强作镇定,“您何出此言?鄙人从未捉过什么女子,更遑论经人授意了。”    他砰的一声撂下茶盏,“少在这跟我打马虎眼,你最好如实交代,刀剑无眼,万一我错手伤了庄主就不好了。”    “你……”    他气竭,却又无可奈何,江月初的实力惊天地泣鬼神,虚望崖上,那场令天地变色鬼魅啼血的决战让人刻骨铭心,至今难忘,识相点就不能和他硬碰硬。    “你我效忠一主,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是想告诉我打狗还要看主人?”江月初薄唇微掀,莞尔一笑,“虽然你在我眼中的确是只丧家之犬,但有一点必须纠正过来,那就是,我从来不效忠于任何人,投诚是为了保命,而我,不需要。”    他被激怒,拍案而起,“江月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天子的人,你敢动我?”    “这话问的真没水平,你不如问问我想让你怎么死。”他霍然厉声,暴躁之色弥漫逸散,素来清明无澜的双眼此刻一片寒芒,“凡是动了她的人,都该死。”    许彦引被他拎起朝南方一甩,轰隆一声,破窗而出,顿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半天爬不起来。    槲叶山庄众弟子圈过来,将从尘埃里徐徐走出来的人团团包围。    这会儿,风势渐大,江月初面色阴沉,长身玉立,墨发狂舞,拢了一袖风云,缓慢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此事是受何人指使?”    滚落在一堆瓦砾沙石里的许彦引灰头土脸,却仍嘴硬,“你有种就杀了我。”    “庄主不愧为铁骨铮铮的汉子,你想求死,我焉有不从之理?”他话锋一转,“不过,请稍等,待我先碾死这群小蚂蚁就轮到你了。”    接下来他眼都不眨一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刹那颠覆了整个槲叶山庄,对魂不附体的乞求充耳不闻,对哀鸿遍野的景象视若无睹。    那杀红了眼的姿态,让许彦引后悔不迭,传言未免太过失真,他怎么可能是一尊普度众生的菩萨?明明是不计后果随心所欲的地狱修罗。    江月初的目光无一丝波动,白衣染血,更凭添了一丝坠入凡间的真实感,犹如沐浴在血海里的白色曼陀罗,蚀骨噬心。    “到你了。”    一步步靠近,他眼眸含笑,看的许彦引一激灵,面对满目疮痍的殇景,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世人皆称颂你经天纬地,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沽名钓誉之徒,我呸!”    江月初唇角一勾,道:    “我在他人的评价中完美至极,令真实的我自惭形秽。你应当明白人无完人,什么经天纬地,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些我从来都没承认过,又何来沽名钓誉一说?不过都是些可有可无的累赘罢了,我向来奉行的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许彦引喉头腥甜,“你……你就不怕武林正派联名声讨你?”    他果真驻足,面有难色,似在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未及许彦引松一口气,又听他道:    “我改变主意了,一刀下去赐你解脱,那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个花样,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在无边无涯的恐惧中,他供出了昭懿公主,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一身功力散尽,往后只能苟活于世,与普通人无异,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比要他的命还恐怖,与其半死不活的缠绵病榻,倒不如自裁,可他如今连动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一间房三个伤患,状况百出,赵洵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就站起来瞭望一下,天气谈不上多热,但他手心里全是汗,一个公主一个庄主,一个代表皇室一个代表江湖,无论哪个出事都够他喝上一壶的。    “侯爷,您身体不好,这漫漫长夜的,别在这熬着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声音来自于赵洵最宠爱的妾室,姓柳名翩翩,原为主母江氏身边的随嫁丫鬟,后来开了脸,因为身怀有孕被抬正,做了侯府里的姨太太,可惜孩子生下来是个死婴。    虽然很多人私下里都认定是江氏暗中动了手脚,可她只怪自己不争气,没能保住赵家的骨血,和江氏的关系仍一如既往,没生出半点嫌隙。    江氏魂归离恨之后,赵洵有意将她扶正,可她委婉的拒绝了,说主母那个位子是属于小姐的,她万万不能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江月初时隔多年返回故土,她看见他安然无恙长大成人,不禁泪盈于眶,挖空心思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和从前伺候江氏一般,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对他视如己出,完全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父子俩矛盾摩擦不断,也是她从中调和。    赵洵在她的搀扶下向卧房走去,边走边叹息:    “臭小子没回来之前,本侯觉得自己晚景凄凉无儿送终,他回来之后,本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他气得两腿一蹬,直接去西天侍奉佛祖了。”    她一番柔语安慰,两人渐渐远去。    第二日,鸟鸣枝头,阳光普照,人们从梦中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你说什么,槲叶山庄庄主凭空消失了?那可是一个人,说难听点,那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快,快快快,快派人出去找,务必把人给找到。”    水榭尽头传来东西打碎的声响,赵洵面有异常,脚步匆匆,柳翩翩也是同样的脸色,身后跟着几个诚惶诚恐的丫鬟小厮。    “侯爷,这许彦引若是在咱们府里丢了,恐怕我们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外面的人会怎么想,肯定认为咱们把人给……”    她的话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赵洵焦头烂额,带人将侯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必然是有人蓄意陷害,现在只能祈祷这许彦引活得好好的,否则这个黑锅我们邕宁侯府是背定了,那个孽子去哪了?”    柳翩翩尽量保持镇定,道:    “初儿从昨晚就没回来,他师妹生死未卜,应该是在不舍昼夜的寻找,这也好理解,他们从小一块儿在瑶云谷长大,感情深厚,初儿这孩子重情重义,您别怪他。”    赵洵暗自嗟叹,“捅了娄子,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却跑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