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军训起床的号子准时吹响。
学校领导怕他们起不来,每层楼安排了一个老师,手里拎着个大喇叭,挨个寝室敲门,对着小窗户循环播放生日快乐歌。
池屿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穿衣服,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铁架床。
“老季,起了。”
“屿哥,季哥早就起了。”侯鸿飞正穿鞋,一脸崇拜,“咱宿舍第一个醒的。”
话音刚落,季崇理从卫生间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池屿揉着一脑袋鸡窝发,见他眼下一片青痕,瞬间清醒,“不是吧,你昨晚做贼去了?”
季崇理摇头,“睡不着,看了会儿书。”
昨晚那点有限的睡眠时间中,尽是望不到头的噩梦。
梦里是他不想见的人和铺天盖地的绝望,一切仿佛倒退回原点,他又回到小时候,变成那个体弱瘦小的男孩,把那些事情从头到尾经历一番。
一头冷汗惊醒,便再也睡不着。
侯鸿飞:“季哥看什么书?是玄幻小说吗!最近有几本特别火,我超喜欢看!”
张白讳莫如深地看向他,摇了摇头,“他看的是《论持久战》。”
池屿:?
侯鸿飞:??
四人并行去食堂吃饭的路上,侯鸿飞仍时不时地侧头看季崇理,小声跟张白说:“以后季哥是学理科吧。”
“他是理科之神,不会去学文吧。”
“那……他文科那么烂,看得懂《论持久战》?”
“当面议论人还不小声点。”池屿仗着身高,照着侯鸿飞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你们季哥脾气差,今天没睡醒,别惹他。”
侯鸿飞乖乖点头,拉着张白一溜烟地跑进食堂,给没睡饱的季大佬打饭。
“昨天夏鸯跟我说,宋唯真那家伙穿了双男式拖鞋回宿舍,暴跳如雷地在宿舍里走了好几圈,我还不信。”池屿转过头来,“但是看你现在这样,我不得不信了。”
“怎么,你还真和宋唯真杠上了?”
别人不了解季崇理,池屿可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这家伙仗着脑子好,长得人模人样的,就把老师家长,还有那些小姑娘都唬住了。
什么高冷校草,清俊学霸。前几年跟大院里的孩子打群架,学抽烟,一口一个傻逼的时候,他们哪见识过?
现在瞅着挺冷清的,其实他耐性差,骨子里是个混不吝,恶劣又霸道,平时不爱和别人接触,这帮人都不知道罢了。
要不是两年前那件事,他也不会彻底改邪归正,当个乖乖学霸。
但他对女生还是挺宽容的。原来那个和他一个班,叫陶桃的,成天散播谣言说她摘下了季崇理这朵高岭之花,他不也懒得理。
他还真能和宋唯真计较?
然后他听见季崇理的声音凉凉地从旁边响起。
“亡国论是不对的,速胜论也还是不对的。”
“持久战中,要讲究主动性,计划性,灵活性;消耗战,游击战,阵地战。”
季崇理脸上郁结着没睡醒的阴云,冷淡眉眼沾上几分躁。他慢吞吞地跟在池屿身边,念叨了几句,步伐渐渐轻快起来。
“最后,是歼灭战。”
池屿:“……”
他一揽季崇理的脖子,“跟我你还装什么逼,宋唯真把你咋了?”
她?那个跟电视里飞天小女警差不多高的小核弹,能把他怎么样。
无非是爱管闲事,拦在那个女人前面自诩正义,每次遇见他都像刺猬一样,龇牙咧嘴,竖起满身的利刺。
人长得软乎乎的,性子倒是爱逞强。
“你可别吓着她。”池屿说,“把你那个闷骚样给老子装好了,不然回头夏鸯又要跟我生气。”
季崇理唔了声,满脑子都是怎么打赢这场攻坚战,然后让小刺猬乖乖地把刺收回去。他也想看看,让夏瑟如那么宝贝的人,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
和小姑娘真杠上也不至于,他周遭那些糟心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季崇理心里拎得清楚。
……就是一张嘴让人头疼。
“你记住了吗。”池屿锤了他一拳。
“我有分寸。”季崇理挑眉,拍掉后颈上勾着的手,冲不远处占好位置的侯鸿飞点点头,“你倒是听夏鸯的。怎么在我耳边念叨好几年,都没追?”
池屿耳根红了,“瞎说什么!我和夏夏是纯洁的好朋友关系!比跟你还好!”
“哦。”季崇理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中央空调。”
“……”
季崇理没睡好,胃口也差,看着包子油条提不起兴致,最后考虑到军训要站个一上午,他才在池屿的冷嘲热讽中,堪堪喝了碗粥。
吃过饭后,他们往昨天安排好的修炼场地走。
橡胶跑道外侧的一圈空地被编了号,一年十七班的位置正好在主席台下方。张白边走边嚎,“天要亡我,妈的这地方太显眼了,活活要被晒死。”
侯鸿飞安慰他,“换个角度想,主席台那么宽的顶,没准能躲太阳。”
“没戏。”一个好听的女声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
“主席台的顶虽然宽,但往届学长都说,除非太阳落山,否则主席台下面一直阳光普照。”
“你们好,我是陶桃。”女生梳着高马尾,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是季崇理的……朋友。”
昨天谈论的级花突然出现在面前,几个人多少有点尴尬。只有张白脸色如常地打了招呼,然后看向了季崇理。
谁让陶级花最后那两个字落得极轻,声音又甜,让人不得不往歪了想。
而季崇理像没看见她似的,侧身走过,连片衣角都没沾上她。
女生也没在意,落落大方地说了几句话,眼神暧昧地落在季崇理的背影上,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