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街道主任那里确认了插队所在地,母亲李素华回家帮闺女周蓉重新打点好行囊,然后对着周蓉说道:
“你都已经眼瞅着二十了,照理说我不该像小时候那么教育你了,只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轻易地做决定,在那边过的苦了,就回来看看,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李素华没再看自己的闺女,只是有些迟缓的转过了身,继续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儿。周蓉从没见过母亲这么对自己,她能从母亲的眼里看出她对自己的一丝失望,只不过此时的周蓉还是认为自己做的没错,生命只有一次,追寻自己的真爱哪不对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叶晨,第一时间看出了姐姐周蓉脸上的执拗,他笑了笑,没再做声,从车站回来之后,他连话都懒得跟这个恋爱脑说上一句。叶晨深知,属于蔡晓光的苦难才刚刚开始,以周蓉的性子,哪怕是在吉春周边插队,也还是会和冯化成继续保持联系,直到她上了大学,见识了冯化成的真实面目后,这种情况才会有所好转。
没有周蓉在的时候,叶晨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两人之间有说有笑的,而周蓉的回归,打破了这样的局面,晚上吃饭的时候,母子三人在饭桌上一言不发,那种感觉别提多别扭了,屋里的氛围就好像是一个高压地带,一丁点的火星就能引起巨大的爆炸,叶晨才不会在这個时候胡乱插嘴,去触这个霉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叶晨和母亲李素华送周蓉再一次的踏上了旅途,看着消失的客运汽车,叶晨能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一丝不舍。父母往往都是这样,嘴上说的严厉,心里总还是心疼自己的子女。叶晨上前搀着母亲,开口说道:
“妈,都在一个城市,只不过她去的是农村,想见一面还是很容易的,这下你也不用再担心是我爸那边不好交代了,你也可以放下心结了。这段时间你都瘦了,我前些日子在后院儿冻了两块豆腐,昨天做饭的时候,我看家里还留了点囊囊踹,晚上切点酸菜炖一炖,给你好好补一补。”
这种肥肉边角料,在东北方言里叫做囔囔踹,是对老母猪下腹部猪肉的称谓,也叫滚刀肉,切割困难,口感很差,除了炼油外勉强可以炖烧卤制,换作是现在,人们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然而在当时那个物资匮乏的年月,没有人会嫌弃的,好歹也是肉。
听着叶晨的话,李素华笑了笑,用手掌摩挲着叶晨的脸颊,开口说道:
“我老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好,回去妈就给你炖。”
叶晨笑了笑,对着母亲开口说道:
“今儿个啊,您就回去歇着,啥都不用你干,一切都交给我来忙活,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李素华听了儿子的话就是一愣,她在心里还是不相信儿子会做好饭的,不过还是没打消儿子的积极性,开口回道:
“行,今晚妈就等着吃现成的!”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街道把叶晨安排到了木材厂去上班,叶晨被分配到了出料班组,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位邻居,涂自强。
周秉昆与涂志强同是在共乐区光字片出生的,涂志强比周秉昆大两岁,周秉昆一向叫他“强子哥”,而涂志强总是叫周秉昆“昆儿”。他俩的家住前后街,二人是“发小”。
无论涂志强还是叶晨,都没跟别人强调过他俩是朋友,但厂里的人都认为他俩当然是朋友——在出料班,他俩还是同时干活儿同时休息的“对子”呢。电锯一响,出料是累死人的活儿,两两一组,轮番出料。
这种活儿只有那么一种干法,一组干一组歇,才可持续,不至于将人一个个全都累趴下。涂志强与叶晨抬沉重的木梁时,总是尽量往木梁的中间移肩,那样叶晨肩上的分最会减轻些。
然而为了掌握涂自强的基本动向,叶晨不得不强忍住心中的不适,跟这位“强哥”日间熟悉起来。叶晨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取代了原来的周秉昆,他当然知道这涂自强是个什么货色,而且坊间关于涂自强的议论也有不少,他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是有所耳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叶晨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跟这伙人过过招,自然是要把准备工作做在前头,他每天下了班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利用自己精湛的侦查技巧,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意在摸清这伙杂碎的底细。
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们这群人对与他们命运相同的女孩子们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两边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儿,
他们皆无业青年,生存是头等大事。无业且要生存在城市里,得有特殊的本领。他们无师自通地实践出了另类生存“技能”,也可以说是生存本能驱使的结果——扒、偷、骗、抢,可以说除了正事儿,歪门邪道儿他们样样精通。
所谓“蹬大轮儿”,是指在火车上对人实施扒窃。那时,人们出远门的机会不多,能乘坐火车出行的大都是因公出差或探亲访友,还有一种就是因病上外地就医。当时,不管是因公或因私,只要是出门远行,就要携带一定数量的现金。
华夏有句老话:穷家富路。意思是说平常在家时可以节俭一些,而外出远行最好多带些钱财,以备应急之用。至于带多少钱出门,人们往往会根据所办事情的大小或自己的经济情况而定,这属于个人隐私。
但是,这个千百年来老百姓出门的习惯却被这么一伙人给“惦记”上了,这伙人用贪婪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火车上人们的钱包,随时准备出手。可以说这群人是缺了大德,如果是因公出差或是探亲访友还好一些,一般被偷了也只能是暗叫一声晦气,因病就医的遇到这伙人可就倒了血霉了,往往都会因此延误自己的病情。
水自流是大哥,负责在背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棉猴”骆士宾则是水自流的手下,为人凶残狡诈,阴狠毒辣,因为他瘸了一条腿,再加上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和骆士宾配合的相得益彰,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现实版的狼狈为奸。
至于涂自强,则是属于那种冲锋陷阵的类型,在武力值这一块还算是说得过去,强烈的男性荷尔蒙自然吸引了取向扭曲的水自流的注意,而水自流除了腿瘸,长的也是妥妥的小鲜肉一枚,经过一番相互试探,鱼找鱼,虾找虾,这对臭鱼烂虾凑到了一起。
涂自强是一号,水自流是零号,水自流从此在心里一直把涂自强当成是自己最亲的男人来看待,可以说除了郝金龙和金月姬亲生父母外,涂自强在他心中的地位最高,要不然在原本的世界里,也不会发生在刑场上,水自流宁可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把自己那顶崭新的羊剪绒的皮帽给涂自强戴上。
前面说到水自流的亲生父母是郝金龙和金月姬,没错,水自流这只狈还有个身份,他是周家老大周秉义的舅哥,郝冬梅的亲生哥哥。当年父母因为工作环境的复杂,把他拜托给老乡代为照顾,这也导致郝金龙和水自流失散多年,水自流就是在那时,受重伤腿瘸掉的。后来郝金龙查到了水自流,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的人是涂自强。
在那个时代,这件事并不被接受,更何况他还一直在做违法的事。这对身居高位的父母来说,是致命的污点。所以郝金龙不能公开和水自流相认,但他却在背后一直帮助水自流。水自流出场时穿得那件将校呢大衣,就是郝金龙送给他的。
自从郝金龙和他相认,水自流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表面上给自己改名水自流,以示和郝家撇清了关系,其实心里对郝家还是怨念颇深的。叶晨可不相信水自流不清楚周家周秉义是自己的妹夫,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屡次的霍霍自己妹妹的小叔子周秉昆和他媳妇郑娟,由此可见他的心理有多么的扭曲和病态。
周秉义和郝冬梅初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来两人更是一起去了通辽支援建设,这些水自流都是知道的。而水自流在刑场送别涂自强,得知郑娟怀孕了的消息后,眼珠子一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在一旁昏倒的周秉昆拉下水,让他出面每个月去给郑娟送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