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先生如果不发此问，策会觉的没有一丝可能。但先生既然如此问了，策反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张策的身子渐渐坐直，一股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只见张策凝视着李儒说道：“先生，其他人不清楚董导致董相国之死的真正原因，难道您还能不清楚吗？”

李儒面对张策的质问，他如老僧入定一般，面上依旧是古井不波。

一旁聆听二人对话的徐荣，倒是听的身子虎躯一震，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张策的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果然。

他说中了。

于是，张策继续出声道：“朝堂之上有宦官集团和外戚集团的权力之争，朝堂之下何尝没有关西武人集团和关东士人集团的地域之争呢？”

“可惜，关东士人集团怎么也没有想到……”

“在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和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覆灭之后，他们等来的不是士大夫与刘姓天子共治天下的局面，而是被西凉武夫伺机夺了权力。”

对于这种猜测，张策是有依据的。

因为在西晋创立之初的时候，这群以世家门阀为代表的士人就是这麽干的。

在东晋之时更是达到了巅峰，形成了“王与马，公天下”。

对此，张策心中升起一丝不屑。

以世家门阀为代表的士人集团算盘打得很好。

但也……

只是很好罢了！

现实，根本不如所他们所希冀的那般发展。

继宦官集团，外戚集团覆灭之后，他们的下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关东士人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间对他们俯首帖耳，被他们挥之即来，喝之则去的一众关西武夫竟然有胆子对他们出手，进行了彻底的清算。

其中，隐隐为关东士人之首的汝南袁氏，死伤最是惨重。

作为关东士人大本营的洛阳之地，权贵阶层在西凉铁骑的杀戮之下亦是十不存一。

透过历史的重重迷雾，这就是张策看到的真相。

张策不相信李儒看不明白这一点。

想到这，张策轻轻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对着李儒说道：“这种情况下……”

“被关东士人所嫉恨的董相国如何能活得性命？”

“即便我那岳丈吕布不杀他，关东士人也不会放过他，曹操是第一个，讨董联军是第二个，王允则是第三个。”

“这点，你明白，我也明白！”

“甚至……”

“策有理由相信，当初的董相国也明白。”

“对于董相国而言……”

“与其死于关东士人之手，死于同为关西武人的吕布戟下未尝不是一种体面的结局。”

听完张策的话，李儒沉默了。

因为事实正如张策所陈述的那般。

关西武人想要一个公平。

但天下未能给他们这些常年征战不休，平定羌胡的西凉儿郎一个公平。

政治手段谋求不得之下，他们只能策马入洛阳，自己用手中的刀剑去取。

庆幸的，他们成功了。

但……也失败了。

而且败的一败涂地，以至于西凉军彻底土崩瓦解。

比起这些，李儒更在意的是张策的话语中，流露出的一种与天下人痛恨董卓为国贼的不同情感。

世人提到董卓皆称国贼。

唯独张策自始至终以相国称呼董卓。

这令李儒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对于张策产生了那么一丝兴趣。

“张策，能说说看……在你的眼中我那岳丈董卓其人如何吗？”

李儒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想听听张策对于岳丈董卓的评价。

李儒的话让张策的神色一愣，他没有想到李儒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回过神来。

张策斟酌了一番轻声说道：“董相国未败走洛阳之前，我敬他所为，因为他做了策未来想做，而当下没法做到的事情，对门阀士人开战。”

“凭此一点，他纵然不为英雄，可也称的上一个豪雄！”

“但是……”

张策的语气忽然一变。

“在其火烧洛阳之后，迁都长安的时候，某不屑于他的所为。”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早已没了当初初入洛阳时，立志匡扶社稷的豪情。”

董卓是否有过匡扶天下之心？

在张策看来，应当是有的。

董卓入主洛阳之后，他若是想掌控朝堂，一个无能孱弱的汉家天子岂不是更容易掌控。

然而，董卓却是没有这样做。

在愚笨的汉天子刘辨和聪慧早智的陈留王刘协之间，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选择了年少时就已经初露峥嵘的后者，将之扶持到了天子之位上。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将来待到少年天子成长为一代少年雄主之后……

对他进行清算，使得陇西董氏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汉家天子多是凉薄之辈，霍光前车之鉴在前，张策不相信董卓会看不到这一点。

明知如此，还毅然的选择这样做，是他董卓蠢还是脑子有病？

一个脑子有病的愚蠢之人，不可能会得到数十万西凉儿郎的拥簇。

不会得到李傕，郭汜，徐荣，樊稠，华雄这等猛将的效忠。

更不会得到李儒，贾诩这等智谋之士的暗中投效。

念及此，张策心中发出一声嗟叹。

兴许！

董卓领兵入洛阳之时就曾幻想着欲要效仿周公和霍光，在数十万西凉大军的支持下匡扶汉室的。

所以他废掉了看起来无能怯弱的天子刘辨，选择了有中兴之姿的皇子刘协。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绪，张策东顾洛阳，看向了同他隔着千百里的北邙山。

依稀间……

他看到了当初的董卓与尚是陈留王的皇子刘协。

马车车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