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已经过了立春,可料峭的春风还是裹着寒意吹向本靠在窗边睡得稀里糊涂的姜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对着敞开个小缝的窗子拍拍自己的脸,眯着眼睛看向公交车前头滚动播放的报站。
还差一站到地儿,姜末垂下头去收拾自己脚下散落的袋子和搁在最边上的那个跟了他多少年的拐棍儿。
他头还没抬起来,便听见头顶上哐的一声,是有人把窗子撞上了。
姜末“操”了一声,抬头就看见个肥硕的大妈叉着腰看着他,嘴里念念叨叨地可就是不敢大声说话。
许是因为姜末这长相的缘故,三天没刮的胡茬伴着刚才跟肉铺蹭到的血迹,就算有一双看着无辜的下垂小狗眼也无济于事。
姜末抬眼瞄了一下报站,下一站便是他要下车的地方,便提着袋子夹着拐棍儿问道:“大妈,您坐?”
大妈冷哼了一声,借着姜末还没站稳当的空隙,用自己肥大的屁股拱了姜末一下。
姜末刚迈出了左脚,坏的那只右脚还没落地便受了这么一下,一时间拐棍儿撑不住身子的惯性,直接往车厢后部扑去。
公交车刹住了车,但是姜末刹不住。他一头栽进了后面站着的一个西装男人的怀里,男人被他这颗子弹式发射过来的人撞了个踉跄,勉强拽住扶手才稳住身形。
“哎哟,抱歉抱歉!”姜末连忙道歉。
他的目光刚巧触及到男人虽然西装笔挺,可这内里穿的白衬衣却是洗的发黄。都不容易啊,姜末感慨道。
他赶忙从人家怀里挪出来,又道了几句歉。
正好报站声及时响起,他撑着他那条残腿慢吞吞地下了公交车高高的台阶。
前门还在上着人,姜末便拖着腿走到那大妈的窗前,举起拐棍儿敲了敲窗户,又拿拐棍儿指了指她。
姜末嘴巴开合了几次,大妈算是读懂了。他说的是——
别让我再看见你。
大妈理亏,可小声还是骂道:“什么人啊!”
姜末懒得理她,右手杵着拐棍儿,左手拎着好几个大口袋地就往家里挪。要不是他舅那个破小拉车轮子掉了个,他也不至于还得这么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抗。
只是他没瞧见自己下车之后,有个人逼着司机再次停下了车,疯狂地跳下来追着他的背影。
那人气喘吁吁,呼吸地不顺让他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一层病态的红晕,勾勒着金丝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闪过了些许冷冽。
姜末家住翠羽胡同三号院西厢房隔出来的一间,本就不大的屋子又被劈了两半。前面朝大马路的做了个苍蝇馆子,后面这半拉就是他和他老舅的卧室加上厨房客厅。
姜末他老舅自从六年前脑出血瘫床上了,就再也没起来。
他把大兜小袋地撂在了水池子的旁边,扯着嗓子跟帮他看他舅舅的李大妈打了声招呼,就算得了。
姜末把舅舅从床上搀起来,给他腰后面垫了俩枕头靠着软乎。老舅虽然人瘫了,可脑子还没瘫,脸僵了两三年最近还能好好说话了,只是还是有点呜呜囔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