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来了驻地?!”
一听镜心说清秋极有可能藏在行李中跟到了龙沙,展晟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先前在莽林中遇见王爷时,他说林中除了他和德阳公主,还有两条大虫和一名女子。起初他以为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便没多留意,可回来后却听驻地卫率说,龙沙多日前就已经下了禁令,村里的人只能去鸣苍山以外的地方打野食。
不是村里人,那就只能是驻地里的人了。
展晟抬眸看了一眼兵荒马乱的驻地。
虽说眼下各个营帐都在忙乱,但毕竟收拾行囊时需要人手,若是走丢一两个侍女,定会有人察觉。加上方才卫率检查过各个营帐,却并未发现人头减少……
那么林子里的女子,八成就是她了。
还真是棘手。
见展晟沉思着不说话,镜心心急如焚,哪还肯跟他在这儿耗着,当即便要进营帐去找宫哲通报此事。可没跨出半步,便被展晟一把钳住手臂拖了回来。
他是个习武之人,人高马大,力气也大,一双大掌能生生劈折碗口粗的小树,这双手平日里多得是舞刀弄棒,用力惯了,却还从未碰过女孩子娇娇软软的身子,是以这一握时力气没能收住,掐得镜心骨头都要碎了。
“哎呀!疼!”
镜心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大声叫了一声,反倒把一向淡定的展晟吓了一跳,忙松开了手微微颔首,神色尴尬带着愧意:“抱歉。”
镜心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眼眶里满是疼出来的泪。她用力推了他一把:“耽误时间……清秋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看你怎么跟王爷交待!”
看她仍执意要进帐中见宫哲,展晟又一抬手,还未握住她手臂,便僵在半空,虚虚捏了一把,改为将手展开拦在她身前,避开视线不看她,眉头轻锁:“镜心姑娘,王爷伤势极重,刚刚苏醒不久,御医叮嘱务必静养,不可动气,万一再崩裂了伤口,便怕药石无医了。”
镜心方才不在帐中,不晓得宫哲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更何况宫哲在大越子民眼中一向是不败的战神,连那心狠手辣的百万鹰骑都不怕,区区两条大虫而已,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可他偏偏就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
现在听展晟这样讲,镜心才感到背后一凉。刚才她一见到清秋的包袱,又四处不见清秋的人,便吓得慌了神,冒冒失失地就要往帐子里闯,万一真因为此事害得王爷伤势加重,她就算死一万次也承担不起。
可清秋不见了,又不能不找。
她慌了神,急得乱转:“那,那可怎么办?清秋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万一遇上什么危险……”
“你确定她当真跟来了?不是有人误将包袱放在了马车上?”
“我确定!”镜心说着,却有几分犹豫,“……我看那箱子里的衣裳都被压扁了,皱皱巴巴叠在一起,就算是马车颠簸,若是没有重物挤压,也不可能把衣服压成那个样子。所以我想八成就是清秋。”
得到肯定后,展晟抬眼看向黑漆漆的百里莽林,自言自语的忧道:“派出去的一队神武卫还没回来……不能让外人知道此事,不然王爷就解释不清了。”
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宫哲将清秋带回上京的真正原因的人。王爷的那份心思,他起初不理解,因为他从未爱过谁,也未曾尝过相思之苦,但后来他想明白了,既然把那个姑娘留在王爷身边,能让他聊以慰藉,那便留着好了。
可这心思藏于府中尚且好说,一旦公诸于世,便等同于将王爷和公主推向风口浪尖。
而驻地人多眼杂,今夜王爷与公主十指相扣被抬进同一顶帐篷,已经惹来了诸多目光,若再让人瞧见清秋的脸,便会明白一切。
思忖再三,展晟轻叹一声,对镜心道:“此事切勿同他人说起。我会去莽林中找清秋姑娘。”
“我与你同去!”
展晟皱眉:“你不怕?”
眼前的姑娘娇小玲珑,嗓门大胆子小,又爱哭,他可哄不起。
镜心被他这赤/裸/裸的怀疑目光一瞧,当即脖子一梗,逞强道:“有什么好怕的?一片野林子而已,还能吃了我不成?”
*
静悄悄的公主营帐里,德阳陷入了梦魇。
她梦见自己行走在黑洞洞的山林里,灯笼的烛火被风吹得一闪一闪,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山林里好安静,听不到一丝响动,没有人,也没有野兽。黑夜如研不开的墨一般浓稠,沉甸甸的将她包裹着下坠,坠入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没有人来救她。
就像小时候刚刚被父皇抛弃时,她躲在昭王府的屋子里,天很黑,夜很静,没有人进来掌灯。
没有人来点亮她的路。
“皇叔……”
睡梦中的德阳两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下一刻却听到一声竭力克制的“嘶”。
她睁开了眼。
帐篷外乱糟糟的,里面却十分安静,一层薄薄的布,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以为自己还未醒。直到周身的知觉渐渐恢复,掌心温热粗糙的触感引得她侧目,才发现身边竟跪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布袍,垂首看不清神色,绷得笔挺的后背却在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跪了许久。
而她的手正死死抓着他的。
羞意在脑中轰然炸开,德阳慌忙甩开了御马夫的手,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你怎么……”
话音未落,帐帘被人一手掀开,绿璃端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快步走了进来,见德阳苏醒过来却一脸受惊的神情看着那御马夫,心道此人不会是趁着自己不在,对公主做了些什么,当即秀眉一竖,放下药碗走到榻前,玉指狠狠一戳那御马夫的肩,将他推搡到一旁。
“谁允许你与公主靠这么近的?懂不懂得尊卑有别!”
御马夫跪得久了,双腿早已麻木,被绿璃这一推,差点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