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转过身来,苍白额发在烛火之下格外清晰,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之态,语音沙拉的说道:“真真,原本祖母不想让你看到这最不堪的一面,也不想让你看到祖母双手沾血的样子,可对于祖母来说,许家的血统比一个忠仆来的尊贵,祖母只能舍弃忠仆这个庶子……”
尊贵?
听到这两个字,何小尾压在心里的怒火直直的冲向太阳穴,再也忍耐不住望着大长公主眼里的冷冽:“许家是什么尊贵?许家人的尊贵从来都不在血统,而且尊贵在气节,世代薪火相传,尊贵在为国赴死的赤胆忠心!他有什么资格被称为许家人!连吴先生那样为了许家求公道命都不要的忠仆才是真真正正的尊贵,这个庶子为许家做过什么?难道就因为它的身体里流着许家的血?就因为他姓许,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高柜?”
“那你想要什么?”大长公主渐渐地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威压无声无息的压向何小尾:“左右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普通百姓,要杀了他,杀了如今许家的最后血脉,要杀了我吗?”
何小尾丝毫不害怕面前的大长公主,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刀,往前一步被灵堂摇曳的烛火,映亮了眼睛:“许家最后的血脉?难不成妾室肚子里生出来的不是许家的血脉吗?许守信,许久诺,哪一个不是许家的血脉?”
大长公主也提高了音量:“可是你们都是女孩子,怎么能给你祖父留下根基?那一对婴儿还小?还未成年!”
“若是真的害怕许家的血脉会断,招婿上门不行吗?”
何小尾声音不断的反问道:“难道你的孙女们她们身体里的血液就比那个庶子少了吗?”
曾经自己的祖母无数次教导自己,告诉她,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女人生下来就艰难,可是相府从来不以男女论英雄,但其实在她的心目中,孙子和孙女还是有所区别的。
被逼得哑口无言的大长公主定定地望着何小尾:“真真,你到底要干什么?”
何小尾摔了自己手里紧握的长刀,高亢的语言,质地有声的说道:“我要一个公道!为了许家的忠仆吴先生!为了他的妻子!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公道!”
灵堂里长久的沉默过后,大长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真,这个世道并不存在什么天理公道,你们都是大吾国大长公主的孙子孙女,是相府的血脉,就注定了你们和普通老百姓之间有所不同,你们从小锦衣玉食,有的百姓却食不果腹,你们房间里随便一个摆件,要的银子就顶一个普通五口之家十几年的家用,你说这公道吗?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个庶子即使是大奸大恶之徒,可他是你二叔的种,他就是比别人都要贵重!”
“是,祖母说的不错,我们是从小锦衣玉食,比普通百姓过的好,可是许家的子孙年满十岁,就要跟着长辈去沙场征战,与敌军浴血厮杀,普通人家的百姓谁舍得十岁的孩童上战场?我们享了人间的富贵,难道就没有用这一己之力还吗?”
何小尾抬手指着灵堂上的排位:“难道我的兄弟们不是用着自己的命还了他们的奉养之恩?”
大长公主看着这个因为愤怒和恨意而全身颤抖的孙女,紧紧的抿着嘴唇。
“祖母要杀吴先生,与皇帝要杀我祖父,杀我兄弟又有什么区别?”
何小尾的眼里含着泪水,提起已经死去的英灵,心口绞痛,几乎字字代写的说到:“难道这个世道越是忠勇心存大义的人越是不能存活?许家男儿宁愿战死,不愿苟活,吴先生死里逃生用命送来行军记录,难道就不能活?这个世界上心存良善,心中有大义之人,难道就注定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如剜心刻骨一般,语调铿锵有力,质问的大长公主心里发慌。
大长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一个劲儿的抖,想起自己的儿子孙子,他的心里就如同被刀绞刻。
是啊,真真说的没有错,丈夫一生正直磊落,不肯屈膝,与那些趋炎附势之流同流合污。
许家的男人个个都是不愿意弃百姓不顾,为了保护数百万百姓而死。
吴先生也正是因为许家对他情深意重,所以大长公主才不得不杀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大长公主就可以用权势威压,用名利诱惑,又何至于让他去死。
何小尾双眼通红,在这灵堂的面前,胸腔里的恨意滔天,她这个祖母骨子里和皇室那些人没有什么分别。
是了,她是大吴国的大长公主。
即使嫁到许家和祖父生儿育女,她始终还是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问道“你非要杀他不可?”
“血债血偿!杀人就该偿命!”
大长公主昂着头,老泪纵横:“可他是你的亲弟弟,她是许家的男儿,他姓许!”
“吴先生是为许家舍命的仆人,他的妻子被这个畜牲折辱而死,论法,论理,论情,他都应该死!”何小尾眼神幽深的看不见低:“他的品行低贱是个连畜牲都不如的东西,祖母别侮辱许这个姓氏,让祖父蒙羞死不瞑目。”
闻讯而来的赵氏还有许久诺都在外面焦急的等候着。
赵氏被自己的丫头扶着过来,便匆匆的问道:“怎么回事?我听下面的人说,真真提着刀要杀人?他是不是要杀那个庶子?”
许守信一直后在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已经在下人的身上知道了,她已经知晓那个庶子意图玷污吴先生的新婚妻子,导致吴先生的妻子一头撞死到了门柱上,而那畜牲竟然动手,让人死无全尸,怪不得今天来到灵堂的时候,脸上还留有抓痕。
许守信听的全身都在打抖。
吴先生回来那一天,她一直跟着何小尾,知道吴先生为了许家做到了何种地步,甚至可以说是连命都不要了,只想为许家拼一个公道,可是祖母竟然要听那个逼死了他人媳妇的庶子遮掩,要杀了吴先生!
转过头去已经泪流满面,她的心中悲愤难过,想来真真姐一向和祖母情深似海,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心里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灵堂里沉默了很久,大长公主终于往后退了一步:“真真,你若还愿意相信祖母,这件事情交给祖母处置,等许家的大事过后,祖母会还吴先生一个公道!”
抛开那让人迷眼的祖孙情,难道还能相信一个要毒杀吴先生的人给吴先生公道?谁能相信?
何小尾死死的咬着牙,整个人像是从寒冰里捞出来的:“祖母若是愿意相信,我就不会把那个庶子藏在庄子上,让他有机会害了吴先生的新婚妻子。”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闭上了眼睛,知道听她这话,就是不愿意再相信她了。
“祖母现在要么就将这个庶子交出来,我领着他去吴先生的床前一刀宰了他,要么祖母就好好的把他藏起来,日日都放在身边,否则我一旦找到机会,令人让他生不如死,后悔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她凝视着老态毕现的大长公主,眼里怒火燃烧,悲痛其恨填满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