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承欢看沈清韵双目无神的样子撒娇着扑向她的膝头。 沈清韵回神正对上承欢眉花眼笑的生动样儿也跟着心情好起来,把膝头的小人儿抱进怀里。 “承欢,你皇祖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沈清韵看着车窗外飞驰向后的景色问到。 “阿奶?”承欢偏着小脑袋思考,“阿奶…就是阿奶啊。” 沈清韵揉了揉怀中小娃娃的头发,承欢才这么豆点儿大,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茫然得糊涂了。不过,就冲承欢这没有一点公主骄矜的活泼性子,也可见太后对这个小孙女是多么的极尽宠爱。 “还有半日功夫就回宫了,不知道阿奶会怎么责罚我。”承欢拉耸着脑袋叹气。 沈清韵被承欢这幅闲愁万种的小样子逗乐,刮了刮她的鼻头,太后哪舍得真的罚你啊!口中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就要乖乖受罚,不可以再惹阿奶生气了!” “嗯!”承欢煞有其事的郑重点头,小模样可爱的让沈清韵忍不住搂在怀里团了又团。 太后薄氏对沈清韵来说是个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存在。由于自家父亲的缘故她对薄太后雷厉风行的狠辣手段也是了解一二。入宫后极尽荣宠,短短三年就问鼎后位。煊德帝夺位路上的太子早夭,怀王失德,成王叛乱……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有她的布置手笔。 在沈清韵心里早就为薄太后完整的勾画出了个眼角眉梢不怒自威、美艳盛势尽态极妍的后宫第一人的形象。不论心智手段气度才华,薄太后都当属沈清韵最为仰慕的人之一。 但当真的见到她时,那超然世外的平和沉静却让沈清韵错愕不已。空气里满是礼佛用的檀香味儿,薄太后一身褐色绸缎常服,衣上纹饰大气素雅,面上铅华不染,就连身上那股淡淡的高贵疏离的气度也在见到承欢时全部化为了慈祥。 承欢自然一见到薄太后就撒丫子的飞向她的怀里,口中“阿奶阿奶”软软的撒着娇,太后虽然面上淡淡,但眉目里满是慈爱的笑。沈清韵不忍打破这样天伦之乐的和谐画面,只默默的跪在地上。 承欢在薄太后怀里腻了一会儿,方突然想起她婶娘,哒哒的从她阿奶怀里跳下来,把沈清韵从地上拽到薄太后面前,“这是皇叔的娘娘。” 承欢心里也知道她这声婶娘是不能随便乱叫的,所以在薄太后跟前只这样介绍沈清韵,但这“娘娘”也是不对,只是沈清韵也顾不得纠正就要去行礼。 太后顺着承欢的话睨了她一眼,面上含了似有若无的微笑,“免了罢。” 一旁的代姑姑略招了招手,就有宫女搬了四角弯凳到沈清韵身后。不愧是太后宫中的人,沈清韵暗叹。 没等薄太后吩咐承欢就推着沈清韵坐下,然后十分自觉地往薄太后怀里去窝。 沈清韵如坐针毡起来,薄太后却并不看她,揉着怀里的奶娃娃道:“听说你皇叔已经罚过你了,这次就罚你一马。” 承欢立马往薄太后怀里拱拱,小嘴抹蜜似的说:“阿奶最好了!” “你一溜烟跑没影了,可把你代姑姑心疼坏了。”薄太后 承欢一听扭过身去望代姑姑,“我正好好的,姑姑可别心疼了!” 代姑姑笑起来,“奴婢是担心腌的杏果没人吃白白的坏了。” 一听到杏果,承欢被戏弄的恼羞霎时没了干净,眼睛亮起来,“姑姑又腌了杏果?” “淮南那边果子一送过来就腌上了。” 承欢两眼弯弯,“代姑姑~” “跟你代姑姑一同去取罢。”薄太后把承欢放下来,拍拍她的小屁股。 承欢虽然馋着果脯但又放心不下沈清韵左右为难起来,沈清韵心知这是薄太后有心支开承欢与自己说话,遂笑着对承欢道:“公主殿下可别一下子吃完了,叫远来的人也尝尝鲜。” 承欢听了立马欢快起来,“我与代姑姑一同去取来让你尝尝阿奶的绝世秘果!”说着就向外跑去。 承欢一走,屋里的气氛又变得局促起来,薄太后没露什么神情,“哀家这不问世事,也许久没来过外面的人,你倒讲讲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这话沈清韵听得惊疑不定,这是要她单纯讲讲景色还是讲讲现下龙争虎斗的格局。前者一定不是,后者也不是她能妄议的,只好斟酌着回环,“嫔妾入宫不过半年余,光景也尚未看得明白。” “那就讲讲京里的事罢。”薄太后不咸不淡的开口。 沈清韵不知道薄太后究竟想听什么,但后宫不得干政的第一大忌她还是谨记严守的,索性装傻到底,牵扯庙堂之事一概不谈,只捡了些闺阁坊间的趣事絮絮叨叨的讲。 薄太后目光看向蒙着淡黄的窗纱,似乎是在听,又似乎没有。 半晌过后终于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哀家与你父亲尚算熟识,想来你的性子是承了你母亲更多罢。” 沈清韵颔首微笑,“父亲事物繁忙,家中受母亲教养更多些,嫔妾有幸得皇上旨意侍奉娘娘,只盼着能耳濡目染学到您一二气度。” 薄太后面上挂了缕笑,“换了别的妃嫔被发配到哀家这穷阎漏屋不知道如何气闷呢。” “嫔妾看娘娘这可是世外桃源呢!” “你倒是个嘴甜的。”这会子笑容才真切了些。 “哀家清楚你父亲把你送到宫里的意思,也知道皇帝把你送到哀家这的意思。”薄太后终于转头正正的打量起沈清韵,“只要能尽心竭力的侍奉皇帝,不生有损皇嗣之事,其余的哀家都看不见。” 语气并不凌厉,但那不愠不火的音调却比疾言厉色更让人心惊肉跳,沈清韵忙起身跪下,端端正正的叩首,“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薄太后并不叫起,若有所思的端详沈清韵,眼中精光流转又霎时泯没,“你父亲…把你教的很好。起来罢。” 沈清韵不解太后话中深意,想来久在上位如薄太后都喜欢底下人乖巧恭顺,于是只恭敬答:“谢娘娘。”随即敛了衣容起身,却不敢再坐,恭谨垂首立在一边。 薄太后抚一抚手边毛茸茸的什物,徐徐叹息了一声道:“哀家这是没多少清净日子了。”没等沈清韵跪下请罪又继续说,“别立在那儿了,且过来给哀家按按肩。” 沈清韵立马乖巧的走到太后身后力道适中的按揉起来。 “皇帝赞你精通此道果然不虚。”薄太后眼睛半闭微睁的缓缓道。 沈清韵俏脸一红,分不清是羞是怒。 不多时承欢就兴冲冲的捧着白瓷罐跑进来,小脸上还沾着红渍,一看就是路上偷吃了不少。 “婶娘快尝尝!”承欢一双小手托着罐子举到沈清韵面前,搁了数枚腌渍得殷红的红杏,汁水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沈清韵拈了一枚放进嘴里,果然酸甜可口,满口生津。 “羲和果然是个喜新厌旧的。”薄太后声音带醋的开口,也就只有在承欢这才得见薄太后几分稚气。 承欢听了这话忙扑倒薄太后怀里,“还不是因为阿奶不爱吃这些甜味的,羲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想着阿奶的!” 先前煊德帝唤承欢羲和时沈清韵只当是因为叔侄俩并不算十分亲厚,可眼下见太后也是以封号唤,突然反应过来,承欢,承欢膝下,这名字确实是…… 承欢初见自己时是自称承欢的,这会儿却自称的羲和,想来也是不想让太后伤心。即便这么丁点儿大的性子娇憨天真的孩子,还要硬撑出早慧体贴,叫人如何不心疼怜爱。 “羲和也到了请师傅的年纪了。”薄太后揉着怀里的团子思附道,“沈嫔的才学哀家是信任的。” 沈清韵福身自谦,“太后谬赞了。” 承欢探个小脑袋出来,“我也觉得婶娘极好!” “如此沈嫔在哀家这儿时便先教着羲和罢,至于正儿八经的师傅还要等皇帝回来帮着参详一二。” 听这意思太后是不准备让承欢与一众皇家亲嗣一同在太学读书了。依太后的性子定是每一步路都要为承欢铺设完美,所以承欢的师傅到底是要好生挑选个德才兼备的名家,只是这外臣入宫还是得要皇上的允准。 沈清韵却是十分乐意当这个临时师傅,和承欢相视一笑,应声道:“是。” 说回行宫那边,在得知沈清韵被指去服侍太后之后,后宫里因她突然晋到嫔位的妒火消了大半。毕竟太后那边深居简出形同冷宫,没有恩泽位分再高又有何用?于是沈清韵这多番的大起大落只成功的给后宫这群闲散女人加了个茶余饭后的话头子。 眼见着酷暑已然过去,行宫里便开始操劳起回宫的事宜。 于是半月之后,沈清韵教团子读书,陪太后唠嗑的安逸日子终于在一声“皇上驾到”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