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光溜溜的黑色坚毅石头后,它那沟壑遍布的身躯此刻停歇倾靠着一人。
剧烈的头痛袭卷着六绛浮生的头部,就像有人拿着尖锐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凿刺着他的太阳穴,甚至他胃部有一种酸痛与灼热开始蔓延至他的血管四肢,麻木而虚惘的感受将他的思绪浸泡得发涨昏聩。
一幕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再度翻腾了起来,它本该是斑驳的黄色,但现在被历历在目。
“顾君师,我的名字。”
就在一个雨濛潮湿的黄昏,屋内的角落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一如日暮宁静,一身光拓地身站在窗边。
“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六绛浮生心底充满了慌乱的困惑与不解,但祈求的面容上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不要说了……
他不想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了。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她说,她不是顾一,而是“顾君师”。
那“顾君师”又是谁?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他胸前泅出一片氤氲的血渍,双目空洞失神地被留在一片黑暗之中,滴答……滴答……湿冷针尖般的水滴一道道落下,像永不会晴的心情的水色阴冷漾开来……
“那个女人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你娶的是谁,你知道吗?”
那道威严而神秘的声音,总会在他脆弱不堪跟迷茫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娶的就是她。”
“你本该娶的人不是她。这个人是异世之魂,是她打乱了一切,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夫证道,你绝不能让她牵着你的鼻子走!”
杀夫证道?
那是什么?
六绛浮生的头脑正经历着风暴混乱,他就像一个冷静的疯子,他的灵魂也好像被一柄很锋利的刀刃一切为两半,一半是极度崩溃的疯癫,一半则麻木的冷漠阗静。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总是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会不断地催促、监督跟逼迫着他记起来,还会挑拨、揣度、提醒跟蛊惑他远离“顾一”。
“恢复记忆之后,你就能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去见郎慈,他会让你彻底恢复记忆的。”
“记住!她是变数,她只会骗你”
“杀你”
“欺你”
“弃你”
它的声音如万籁无声之中的回响振聋发聩。
嗬
六绛浮生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不断收缩,大口喘气的模样就像刚从沉溺的泥潭之中爬起来似的。
大梦初醒。
六绛浮生微微一扭头,半张的眼皮之下,眼神一点一点转变,狠毒、怨恨又哀伤,像被分割扭曲的混合物硬生汇合成一团污垢不堪,最后化为一池不断下陷的腐臭漆黑泥潭。
肤白如雪堆,唇红似血,他一向冰冷漠淡的面容竟浮起了一丝病态又趣味的诡谲笑意。
“好啊,到底能不能够恢复记忆,这一次我们就看看鹿死谁手吧,我的爱妻顾君师。”
另一边被“紫符”雷电劈中的晏天骄全身一阵电光流蹿而过,他浑身一震,瞳孔痛苦地紧缩成针,唇瓣几近抿紧沁血,背部传来了皮开肉绽撕裂般的灼痛,甚至空气之中能嗅到一种肉熟焦糊的气味。
这一击,哪怕他皮厚肉糙,用了灵力抵御,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顾君师仰起头,她化为寻宝鼠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上空覆落的阴影是来自于另一个少年的全力庇护。
没有不怕雷打的兽兽,哪怕是九尾这么牛啤血脉的妖兽遇到打雷都会来自灵魂的颤栗,所以顾君师寄居的寻宝鼠自会因“紫符”发动的雷击而畏缩。
那肖狐松软的白尾本能地蜷缩成团护在周身,她感觉到有一滴血珠落在了她的脸上,来自于这具灵兽本能的舔毛习惯,它伸舌一卷滑落嘴边的液体,便舔到一种腥甜浓烈的味道。
……是晏天骄嘴角溢出的血。
顾若师一僵。
意识同享并不意味着抹杀掉寻宝鼠的意识,所以她在的同时,它也在,只不过主观意识跟身体的主控权暂时在她这边。
晏天骄受了这一雷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怕压扁了小家伙,他咬牙用一臂撑着,大口喘气,额门处一片湿汗。
他看到了小家伙将他的血舐入嘴里,很些怔愣,眼神又有些闪烁,他用另一只手,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它嘴角遗留的血猩,不赞同地低声道:“脏……”
它、它为什么要舔他的血啊……硬汉羞涩的心理浮想联翩。
天上裂开的“紫符”最终效力用尽,碎成灰经风吹散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看到晏天骄宁可承受一道雷击,也要护下那一只灵兽……顾若她那张白皙的脸上,仿佛乌云密布无一丝一毫光彩,嘴唇也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想笑。
也想哭。
见晏天骄没有倒下,只是因为“紫符”受了伤,顾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冷嘲果然不愧是那个体修女人的儿子,肉体能够承受的伤害强度远超一般人。
顾若切嗤了一声,转身便打算要跑,但是她显然低估了晏天骄,也行动晚了。
晏天骄感觉到前方的动静,一抬眸,浅褐色的眼瞳此刻深黯一片,锐利的双眸之中,透着嗜血的凶光的兽已经眦开了闪着寒光的尖牙。
天空,不知如何飘起了细雪。
很冷。
骤然的降温让四周的空气都变成逼仄了起来,呼吸困难,凛冽的寒风吹过,就像赤脚光身站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看来顾若这一次是彻底惹怒了晏天骄,让他不惜以伤躯发动了他的成名技霜天冰封。
顾若忘了,这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幻峰中。
幻峰内是不允许御空飞行,也无法动用瞬移的法宝跟手段。
光用两条小短腿来跑,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当她感受到飘落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融化为水时,心跳得厉害,与此同时她也被冰冻的灵寒入侵了身躯,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手脚开始僵硬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