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史殷奇弑父之举始料未及,但姜佛桑觉得,也不能说和她全无关系。
史殷奇的心结一直就有,这心结源于上一辈人的纠葛——说来也是奇怪,他似乎比他的父亲更在乎他的母亲是否忠诚。
或许只是惶恐于自己不是史弶的儿子。
他并非不知道史弶对他的偏疼,但当史弶对他严厉的时候,他看不透这严厉背后的良苦用心,只觉得是因为母亲的背叛,因为他是个野种……
长期处于这种心理之下,隔阂早生。而竞都王府期间姜佛桑有意无意地又在那道沟壑里种下了父子敌对的种子。
游学是姜佛桑提出的,当他们游学归来,史殷奇发现几个庶弟已崭露头角。
尤其那个仅比他小半岁的二弟,颇懂得讨父王欢心,父王也开始把一些重要差事交给他办。
事发当晚,史弶随口说了句“亏我以为通过游学你长进颇多,怎地还是如此胡为!你再这样屡教不改,储君之位索性让给老二……”
嫉恨以及即将被夺去一切的恐慌彻底催熟了那粒种子,也彻底蒙蔽了史殷奇最后的良知。
但话又说回来,上一世史弶也并非寿终正寝。
他不似史弼,没有痼疾,在位仅五年就薨逝,总不能真是急病突发……
姜佛桑字字句句如实讲述,昆柱王却并不肯接受这个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事实。
他始终认为,只要姜佛桑肯安守本分、好好辅助史殷奇,导他向善,史殷奇不至走出那一步、不至于弑父,他是可以做一个好国君的。
他说得如此理所应当,以至于姜佛桑哑然了好一会儿。
“你这话,倒好像我天生下来就该是辅助他的。”姜佛桑失笑片刻,笑容隐没,“或许我能,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倘有这个精力去成就别人,为何不能用来成就自己?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由一个风吹即折谁都可踏碾一脚的孱弱根苗,努力抽枝发芽、茁壮成荫。她的花也好叶也好果子也好枝干也好,没有一处是为别人而长的。
“我可不记得自己生过这么大个儿子。即便是南荣施在世,你觉得她会选择燃烧自己来照亮一个强暴的产物么?”
听到南荣施三个字,昆柱王面色陡变。
“史殷奇是史家人、是你的侄儿,是你心爱的女人留下的骨血,可是在南荣施心里他就是罪孽。当年选择手足之情的是你,把她推给史弶的还是你,你们史家人可真是一手作恶一手行善。这些年你一厢情愿在她儿子身上弥补对她的愧对与亏欠,可曾问过她稀罕与否?我来告诉你罢,她不稀罕。她早便看清了,你那比草还贱的深情,感动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你、你……”昆柱王惊讶不已地望着她,颤声道,“你怎知这些?!”
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攻心之策。她要了解这些旧事并不难。
她怎么可能见过阿依卓?她又从何得知阿依卓心中所想?阿依卓心中是有他的……
姜佛桑也不多做解释,接着往下道:“退一万步,你以为妖妃真就是无根而生?再毒的花也需要合宜的土壤才能盛放,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真是贤后贤妃,在史殷奇身边待得住吗?何妨看看洛下簌的下场。”
无论中州还是南州,姜佛桑再没有见过比洛下簌更贤德的妻子。
洛下一族是逐鹿城中有名的豪族,建初元年,经史弼赐婚,洛下簌嫁给了史殷奇。
虽有些匪夷所思,但她对史殷奇确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婚后两人也曾有过极短暂的甜蜜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