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大人请坐。”
刘大学士仍旧如初见时那般热情亲切,不过,称呼却由原本的直呼其名变成了“睢大人”。
这对睢鹭来说还真有些稀奇。
虽说按理来说如今他的散官官阶已是五品,但说到底,具体职事还只是个校书郎,因此如郑济声这种同僚虽然散官官阶不如睢鹭大平日却还是以字相称。
至于聂谨礼等人,以及他们为睢鹭介绍的人中虽然也有跟睢鹭一样的五品官,但他们大多年纪都比睢鹭大许多相处时更像长辈对待晚辈于是便随了聂谨礼等人,称呼睢鹭为“小友”。
是以,除了弘文馆那些想要巴结奉承他的低级官员外,睢鹭还是第一次听年纪比他大许多、职官官阶也比他大许多的人如此正经的唤他“睢大人”。
脑中想了这么多却也不过一瞬间,虽然有些稀奇但睢鹭适应良好面上没有露出一点异样大方还礼后便落座。
落座之后刘大学士终于说出其此番动作用意:“睢大人听说您想要参加今秋的进士科考试?”
睢鹭点头:“正是。”
他要参加考试的事儿不是秘密他并未刻意隐瞒过可却也从未宣扬过,尤其整个弘文馆,也就跟郑济声一人说过而已,而郑济声并不是个多嘴的人。
如此一来,看起来一心埋首经卷研究学问的刘大学士,却知道他要考试的消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
“已登高位却仍不惧科举之难,睢大人实在是天下学子之楷模,令吾等佩服啊”刘大学士捋捋颔下儒雅长须,一脸赞叹状。
睢鹭眉眼微扬。
“刘大人过誉了。”他道,没有多说什么。
刘大学士似乎只当他谦虚,仍旧满脸赞叹,随即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摞装订好的书卷。
“某虽不才,多年来觍居学馆,埋首经卷,不通实务,比不上朝堂内外,但阅卷多年,好歹也算有些心得体悟。”他将那厚厚一摞书卷放在睢鹭面前的书案上。
“呶,这些便全是了。”
睢鹭这下终于露出些惊讶的神情:“刘大人”
刘大学士又将书卷往睢鹭面前推了推。
“睢大人,我十分敬佩您此番参加秋试的勇气,而你我又有着同乡之缘,这是何等的缘分。至于这些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您不要推辞。”
说罢,他老迈浑浊的眼忽然亮起光,带着笑,带着点“你知我知”的意味道:
“当然,待到睢大人他日飞黄腾达时,还望也能提携下官一二。”
睢鹭终是带着刘大学士的那摞书卷离开了。
待人走后,时间也差不多到正午,如睢鹭这样的校书已经可以离开弘文馆,而刘大学士当的却是全天班,自然还不能走,他便坐在原地,估摸着人已经走远了,才突然站起来。
越过身前的屏风,拉开隔间的门。
“相爷。”一拉开门,刘大学士便对着门内一揖,“他没有推辞,已将我那些著述都拿去了,不过倒是挺稳得住气,我故意自降身份,将他捧得高高的,他也没什么喜色,从这一点看,便胜过许多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了。”
“我听到了。”
门内的人开口道,声音清清冷冷的。
“不过,”那人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相爷?”刘大学士疑惑。
“乐安公主看上的人,不需试探也知,怎么可能可能是几句好话就得意忘形的草包?你只需正常与他交好,摸清他的为人品性,学问志向即可,别的都不必,多做多错,反而引人怀疑,。”
刘大学士这才恍然,顿时诚惶诚恐:“是是相爷说的是,是下官冒失了,下官、下官是不是坏了相爷的事?”
“无妨”
门内那人又道。
“我没有什么事可坏。”
“我办的事从来只有一件,便是为皇上办事。”
“就算她察觉到什么,又如何呢。”
行阴谋的小人才害怕被人识破其行事,但他从来是行阳谋,所以,又害怕什么呢?
睢鹭如往常一般,一到正午,便回到了公主府。
一回去,便向乐安说起今日的事。
“嗯?”乐安仍旧躺在摇椅上近日她似乎越来越惫懒,不怎么出门玩耍,在府里也总是喜欢躺着,除了饭点,其他时候睢鹭见她十次里,倒有六七次都是见她在摇椅上。
摇椅一晃一晃,乐安沉睡不醒般微眯着眼睛,声音都带着点困意:“听起来好像没问题哪。”
“嗯。”睢鹭点点头,随即又道,“只是他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谦卑了,令我有些疑虑。”
刘大学时赠睢鹭自己的心得著述很正常。
拉拢同乡,交好有前途的后辈,这是官员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即便是学士这等清贵职位,也不能真当人家个个清风两袖,埋首只读圣贤书,而且大学士一职,听着是好听,也受人尊崇,可到底只是个做学问的,在许多人看来,并不如前朝那些实权官职。
那么遇到睢鹭这么个看着似乎前程远大,再不济也是个皇亲国戚的,再加上有同乡这层现成的关系,刘大学士主动交好睢鹭,拿自己的著述做人情,便看着十分合情合理,简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为自己仕途筹谋嘛,不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