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九溟封印松动,晏闻遐一去不返,传音镜也联系不上。
顾曲和慕容寻了一晚上,最后硬着头皮来报:“少卿,世君恐怕入了寒潭。”
晏闻度听到末二字,眉棱冷不防抽搐了几下,不抱希望问:“以你二人的功力能探多深?”
慕容:“十层,未寻见世君。”
那就是在底八层了。
想到五弟能用的法子,晏闻度只觉得头大。
他还在思量着是否要安排众人紧急迁离景星宫,又一名弟子来报:“少卿,苏姑娘昨晚也没回栖梧院。”
魔道猖獗,暗潮汹涌,一个是重伤在身的道盟主心骨,一个是身怀神器的可疑份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晏闻度狠狠按了一下眉心,示意慕容走近,道:“九溟异动多半与魔道有关,你手上管着十洲暗线,务必好好查查。”
慕容双手作揖:“是。”
姜荇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将白日情形删繁就简说了一遍,最后担忧道:“苏姑娘滑下雪坡,不知落在了何处。”
晏闻度静静听完,垂眸看她:“姜三小姐可有伤着?”
姜荇碧绿的眼眸微微一弯,施施然道:“四公子不信我这个神医?”
寡恩如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伤。
晏闻度暗暗自哂,偏过头道:“不过替姜庄主问上一句。”
他看向顾曲:“昨日可是和你主子提了溯冥剑?”
顾曲即刻跪下:“属下僭越。”
晏闻度凝眉沉思片刻,脸上阴霾渐散。
他淡笑着转身,举起印信,吩咐道:“今日罢课一日,让没事的都上雪岭来,说是有观摩学习,看不到的终生遗憾。”
“少卿的意思是?”顾曲蓦地抬头,旁人也都诧异不已。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晏闻度负手遥望雪天冰池,衣袍猎猎作响,“任性了百来年,溯冥剑主也该回来了。”
只是那丫头,不知还有没有命上来。
*
寒潭之底。
苏倾河借着周遭微弱的灵力调动流月髓,好不容易才抠出一点灵光缀在腕上照明,皱着眉“咝”了一声。
不愧是火属性神器,烫死了。
死牢无人,晏闻遐也不再端着世君的架子,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摆弄,眸子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慵懒意味。
本以为这丫头只是个无甚本事的容器,想不到竟能毫无阻滞地调动神器,只是碍于修为限制,无法发挥出全部神力罢了。
像一株柔韧的小草,明明地窖里还是一副纤弱易折的可怜样,现在却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身后灼灼的视线好像聚光灯一般,苏倾河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世君大人,您这眼神简直跟看夫君干活的小媳妇一模一样。”
晏闻遐轻笑一声,手指微动,若无其事地磋磨着玉棋:“我发现你很会踩我的底线。”
白日在火凤背上看他用棋子炸烟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苏倾河赶忙赔笑道:“世君大人心胸宽广,虚怀若谷,肯定不会和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
这人心理变态,他要是一激动和她同归于尽,那就黄泉路上再见了。
她借着神光在斗室内翻找了几圈,只看到满目的白骨血痕,还有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洞。
地窖的经历记忆犹新,苏倾河望着黑黢黢的洞口,咽了口口水,问:“你能感应到溯冥剑吗?”
晏闻遐道:“阻断封印是我亲手加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倾河撑着眼睛瞪他,原地踢踢踏踏了几圈,还是一鼓作气,果断弯下身子钻进门洞。
小姑娘带着光亮一同消失,晏闻遐倏地笑了。
嫌他?好的很。
一时赌气冲了出来,被石窟里的阴风一吹,苏倾河瞬间怂了。
不行,不能回头求晏老五。
透心凉的露水断断续续滴在脊背上,脚好像踩在沼泽里,苏倾河缩着脖子走的很慢,可为了找溯冥剑又不得不睁眼张望。
霉腐气息熏得人作呕,一路都是人的头发、残肢,两侧墙壁上挂着血污遍布的刑具,还有……一具具无头尸体。
青烟里风声如鬼哭,白骨上盘绕着赤红的蟒蛇,钉板上凝血模糊,一缕残魂尚吊着一口气,却求死不能。
潮湿,黑暗,孤独,死亡。
苏倾河头皮发麻,匆匆看了一眼,便又低着头往前冲。
肚子里退堂鼓敲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她拢着腕上光球,自言自语道:“怕什么,姑奶奶我也是尸体。”
“嘻嘻,是神女!”
尖厉的声音陡然响起,眼前挂下一颗漂浮的头颅,血珠凝结的长发下露出黑炭般的脸——半边都是烂的。
苏倾河眼睛睁得巨大,脑子彻底木了,脚下被断骨绊倒,弄的一手腥气,神光也跟着熄灭。
“我冤枉啊,神女!”
“神女,仆知道错了!”
“放过我们吧,神女!”
“神女——”
苏倾河眼冒金星,抱着头大吼:“我不是神女啊!”
话音甫落,四下突然静默,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嗵嗵”响起,一下下仿佛是踏在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