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脚步一顿,呆立在原地,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朱祁镇在草原惶惶不可终日,这些支撑大明岿然而立的栋梁,也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苦苦盼望着皇帝的归来,而这一天终于等到。
拜伏于地的百官,仿佛终于卸下的身上的千斤重担,啜泣声从微不可闻,到响成一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百官的泪水是激动所致,朱祁镇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激动万分。
微微仰头,朱祁镇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虽然跨越百年,朱祁镇还是被眼前跪伏在地的众人感染。紧紧抿着嘴唇,朱祁镇快步上前,将已经几乎瘫软的王直等老臣一一扶起,语气略微哽咽的说道:“诸位爱卿快快起身,朕不在的日子,让老大人费心了……”
“老臣身负陛下重托,怎敢不夙夜奉公,只要陛下平安归来,老臣虽死亦无憾矣……”感受到朱祁镇语气中的真诚悔过,老怀大慰的王直也顾不了什么君臣大防,老泪纵横的静静看着瘦削了许多的朱祁镇,眼神里充满了爱怜。
时年七十有四,年长王直四岁的胡濙,更是激动一场,紧紧握着朱祁镇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谷是出了名的敢于直言,此时也不例外,虽然眼眶早已湿润,可说话来的话却冰冷十分:“陛下经此一役,当知国事之艰辛,还望陛下能认真反省……”
“你拽我做什么,若你等当初在陛下亲征时死谏,大明有何须蒙此劫难……”高谷梗着脖子甩开苗衷的手,丝毫不理会朱祁镇一脸的尴尬。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不过到了后期走上了邪路,不分青红皂白都要怒怼皇帝,甚至以激怒皇帝为荣,若是能挨几记廷杖,那简直恨不得昭告天下,是足以告慰祖宗的光荣。
还好朱祁镇的时代,文官还没有那么变态,君臣之间还算得上和睦。对高谷的犯言直谏,朱祁镇能怎么办,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在众人瞠目结舌中,朱祁镇轻轻地捂住高谷的嘴,顺势给了他一个熊抱,就算后世也只是发生在情侣之间那种。
此情此景,高谷在朱祁镇的怀抱中,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的呆住了,满脸涨红心中莫名的燥热,呆立片刻后,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
“得一明君辅佐之,此生无憾,得一明君拥抱之,夕死可矣!”这就是高谷此时的心理活动。朱祁镇没想到自己的无奈之举,竟然让一位铮臣瞬间彻底归心。
王直胡荧的身居高位的重臣一脸欣慰,而有些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臣子却悔恨不已,懊恼让高谷占了先。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百官都拿着放大镜挑皇帝的毛病,也让明白缘由的朱祁镇悔不当初。
直到怀中的高谷恢复了平静,朱祁镇才慢慢松开手,无奈的看了一眼袖子上的黄白之物,朱祁镇扶着高谷的肩膀沉声说道:“高学士,朕在草原之上,日日茶饭不思,每天自省不已,一应过失皆由偏听偏信而起。高卿家之言,犹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让朕十分汗颜。唐太宗有魏征为镜,开创万世之功,引万国来朝。朕今日的高卿家,必可重振我巍巍大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祁镇虽然前世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员,但身在体制之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加上皇帝身份的加持,一席话说的高谷哽咽难言,看那眼神简直灼热的像个热恋之中失了心智的小姑娘。
“陛下终于长大了,若是先帝知道了,怕也定然欣慰无比啊……”人老了就容易怀旧,王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君臣相和的场面,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本已经站起来的文武大臣,激动之下再次跪倒,高谷也跟着你重重的以头杵地,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这时的百官无不带着真诚。
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货与帝王家,得君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