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仔细回忆起荆可离开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据他前一晚解释说,自己要去请一位大人物出山。那人曾是广丞君最信赖的几个手下之一,曾被评点为杀手楼四天王的“千山云深赶尸鬼”冥侯。
几年前的一次苗疆之行后,就再也没回归杀手楼,让广丞君感到威胁的是,冥侯不归,并非因为他在那场暗杀行动中身死,而是他不打算回去。就在苗疆定居下来,建立起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
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广丞君都不会觉得威胁或害怕,他可以轻松消灭任何刚刚兴起但潜力巨大的江湖门派,可面对冥侯时,广丞君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在广丞君跌宕起伏,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中,能够让他感受到威胁甚至是害怕的人并不多。冥侯,算一个。
他对冥侯的感情,更像是一种英雄惜英雄之后的敬畏。
……
少年伸了个懒腰,却被无意中看到此举的跑堂小二误以为是在招呼自己,怀着阿谀笑意就跑来了。
楚宁见好就收,又点了两斤酱牛肉,全记在荆可账。
一大早,随着掌柜高喊一声“开门迎客!”跑堂伙计迅速站到门口栏杆那边,等待客人进店吃酒。
这一天就算开始了。
跑堂伙计极为娴熟的跳到酒楼外的栏杆机灵坐着,目睹人来人往,有客人进酒楼吃饭或打尖,总会迎来跑堂伙计的眉开眼笑,十分热情。
但只要一闲置下来,伙计就会习惯性的坐到栏杆,傻愣愣看着左右人来人往,眉宇间透露惆怅。
楚宁是看不透,也没那个心情,只是觉得他也不去搬个墩子坐着,不咯屁股吗?
酒楼内的客人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君子小人,同聚一堂。
有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有人挤眉弄眼,吹牛扯淡;有人骂骂咧咧,一身酒气;有人豪言壮语,意气风发;有人展示刀剑,模棱两可;有人摩肩擦踵,快意恩仇。
齐先生不知何时走到酒楼外,与坐在栏杆都不闲咯屁股的跑堂伙计闲聊,顺道观察人来人往的客商走卒,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走在不同的人生路,每个人的人生都精彩纷呈。
酒楼内的客人与酒楼外的客人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人悠闲惬意,有人忙忙碌碌。
“磨剪子嘞,戗菜刀。”一道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中气充沛,沉毅稳健,这声音主人是个白发中年汉子,头戴皮帽,穿露指布鞋,扛着行囊木墩,腰间插着一柄制式短刀与一个镶嵌部分奇异符文的酒葫芦,刀鞘皮囊是罕见的鳄鱼皮,全身下,就数这刀鞘皮囊最为珍贵,价格不菲。显而易见,这白发中年对刀鞘质地极为讲究,料想那柄藏身刀鞘中的短刀也应该是不俗之物。
路过酒楼,闻着酒香,驻足观望。
齐先生好奇朝他看去,等了许久,这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似乎也并不打算进入酒楼。
账房管事的听到外边有人高喊磨刀,火急火燎的跑出来,见掌柜的也在,一旁的跑堂伙计用手肘点了点齐先生,齐先生扭头看去,账房管事轻声说道“来的正好,咋们家的刀该磨磨了。”
齐掌柜从栏杆边站了起来,朝白发中年露出个标准笑容“这位先生,进来歇歇脚,尝尝小店烧刀子,热热身子。”
白发中年道“掌柜的您吉祥。”
齐掌柜笑道“哪里哪里,您客气。老哥,进屋歇会吧。”
白发中年笑呵呵摇了摇身后的行囊木墩,缓缓道“不瞒掌柜的,磨刀人,没啥别的本事,就这磨刀手艺能入了您的眼。”
齐掌柜道“那赶巧了,家中后厨有两把柴刀需要磨磨。外面冷,请先生进来喝酒歇歇脚,酒钱算我的。”
白发中年一听有人要磨刀,当即原地摆出一个摊位,将木墩与行囊放到地,自己坐在木墩,铺开行囊,露出了各种磨刀用的工具。
器械质地十分严谨,应出自墨家匠人之手。
齐掌柜年轻时也曾在江湖走动过,会些拳脚功夫,而且是实打实在江湖摸爬滚打出来的硬功夫,腕力更是惊人,比寻常同层次武夫要高出很多,身边的跑堂伙计与账房、管事和后厨掌勺的两个兄弟都是他这一路带出来的生死之交。
兄弟六人在江湖这么多年生死磨难过来的,感情比亲兄弟还亲。掌柜的也曾经历过几次生死大难,从西北道闯关东到辽东道,再从辽东道下江南进入江州郡,开了这家酒楼,才算安生下来,算得见多识广,但对于诸子百家的偌大圈子,寻常武夫还是很难进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