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抱琴和琅嬛馆里的资料反复科普过修士自爆的巨大危险性,但在以前,容桐对于“自爆”的印象还一直下意识地留在那些魔幻仙侠影视剧里。要么五毛特效的红光以自爆修士的身体为圆心荡开几圈,在炸裂耳膜的爆炸音效中,一波人纷纷飞出去砸在地上呕血不止;要么经费足一些,爆破弹药“轰轰轰”连爆几下,火光腾起,烟雾四散,巨石炸裂,草木摧折……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爆虽然有个“爆”字,但它也是可以无声无息地进行的,且在红光与热浪来临之前,一场可怖的寒冷率先降临,四面八方所有的热源都被掠夺而去,凉亭从里到外冻上霜白,从石基到木柱,裂痕肆意攀爬,整池的水结成冰晶,池上的枯荷断了茎干,如同瓷器般坠落在冰面上碎裂。
沉迷享乐耽于修炼的张久成完全来不及反应,保持着回首的姿态失去全部生机,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空气中的水份全部凝结,亭外大雪纷飞。
玉华真人的尸体表面,那些裂痕里游走的熔岩却愈发地明亮起来,以他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个风暴眼一般,数以吨计的空气被吞噬,周围的气压急速下降。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积攒到可怖量级的高温高压顷刻间对外膨胀——
描述出来需要如此多的形容,实际上一切不过都在短短几个瞬息间发生。没有时间御风逃离,没有时间打开传送阵法,甚至没有时间祭出护身的法器。容桐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的印象,只有爆发而来的足以融骨噬魂的温度,以及瞬间夺取人眼视力的剧烈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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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彩峰的峰腰,今夜注定不能太平。
个把时辰前,披坚执锐的昆仑卫横冲入金光真人的府邸,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一言不发地逮走了他们香榻上衣衫不整的“老爷”张久成。
众弟子们都因此惴惴不安,张久成平日里的确是刻薄寡情、贪财纵欲,好好的徒弟收进来被他当奴才一样使唤来去,阖府上下无人不对他心怀怨怼。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无论如何是和张久成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张久成真的出事了,他们只会更不能好过。
几个平日里在府内稍微能说得上话的弟子紧张地商讨了一番,拿不定主意,最后不得不一起敲开了东厢房的门,
“白……白师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莫急,师父背后还有玉华真人作倚靠,此去定然有惊无险。”
面带病容的男子依然穿着那身月白的长衫,他坐在一盏孤灯下,淡定得连头都不抬一下。
一只白色的小药瓶被他苍白而节骨分明的手指捏着转动,那就是张久成每个月都会分发给他的“药”,里面装的其实只是人尽皆知的修界十全大补药而已,凡人或是低阶的修士若病危弥留,服之能够续命,起初能续十来年,之后药力越来越小,直到后面,一旦停药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且每一味药材都价值万金,远非寻常修士能够负担得起。
两百年前,金光真人张久成还不过是个俸禄微薄、无人问津的小曹官而已。这个自称姓白字若墨的青年人在某日来访,称他有办法让张久成一路飞黄腾达、财源广进。
张久成未入昆仑前是个小县官家的长工,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他家老爷那样的人,白米面屯满粮仓,宅子盖得又高又大,黄金白银用之不竭,左拥右抱姬妾成群。
原本以为入了昆仑就什么都有了,没想到钧洲第一大宗门日日挂在嘴边的只有朴素归真、清静无为,恨不得一人发一个蒲团让你上边生根发芽完事,偶尔抠抠索索发了一点灵珠灵石,就连傻子都不敢随意兑成金银挥霍了——大道坎坷,总得有丹药符咒法器傍身。
因为惜命胆小从不敢闯秘境出任务,哪怕他凭借不错的资质一路好不容易从练气筑基一直熬到结婴,日子也依然过得紧巴巴的。新晋的金光真人很恼怒,他修真的目的是想当“老爷”,怎么半个凡身都脱了,却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呢?
白若墨的出现,无疑是才瞌睡就有人来递了枕头。自他拜入座下,一路在背后指点铺路,金光真人逐渐就树立起了一个办事牢靠、十分有为官之才的形象,他顺利地搭上了当时的户土司郎官,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干着倒卖昆仑灵脉的勾当,白若墨怂恿他成为了前郎官的爪牙,替他们在暗中四处联络。后来他的顶头上司不知什么原因在外亡故了,白若墨居然帮着他直接攀了司籍堂侍郎玉华真人的大腿,更是令他高枕无忧了。饕餮嘴里哪怕漏下一口,都是一笔可怕的财富,张久成食髓知味,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