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门留下的丹药不愧是仙灵宫出品的疗伤神物,丹药吞下去的第三天杨夕便能够下床了。收拾了剩余所有的法宝、秘宝杨夕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猎人小屋头也不回的下了葱绿的群山。
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山下已经不复先前的模样滚滚洪流从北方的大雪里涌向温暖的南疆。南疆十六州的群山之外俨然已经变了天……
杨夕头戴斗笠,一身黑衣,脚蹬露趾的草鞋抱一把有些老旧的宝剑倚在墙根上混在进城盘查的队伍里。
墙壁斑驳而厚重靠在上面,脚踏黄土。太阳晒在身上,黑色的衣服常常令人很暖。
杨夕觉得胃里暖融融,可是看着身周面黄肌瘦的流民那暖意就又寒凉了不少。
昔日里质地不错、颜色艳丽,却脏兮兮不知多久没有洗过的衣衫。深深塌陷下去的双颊和对命运已然麻木的双眼还有手上、耳朵上、鼻子上,进入温暖地区后开裂流脓的冻疮没有好好的治疗以至于黄水顺着脸颊手背的皮肤流下来又干涸成一片硬痂。
不过没有人在意自己此时的样子,是不是恶心又难看,他们只关心这一座城市能不能放他们进去,求一口吃的。
甚至不用朝廷免费施舍,允许他们花银子买也是行的,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上都还有银子。
虽然一路从北方的雪灾中逃出来,身上的银钱散去了大半。可是他们中的多数,都曾经是北方富甲一时的地主、乡绅、修士后人。
贴身的珠宝细软,他们还有一些,可以换成不小的一笔钱。但是这些钱,却并不能给他们买到一口吃的。
这一路上,一根金条才能换一个烂饼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
他们认,只求这烂饼还能够换到。
杨夕刚才无意中听到两个男人讲话,说这已经是他们一路扣过的地十几座城市了。
好心的城主、郡守,会在城外放粥供他们果腹,冷硬点的理都不理,而狡猾些的,则把他们往另外的城市指路。
一直也没有城市给他们开门。
杨夕用眼扫过面前黑压压一片人头,难以想象他们所说的,剩下来都是些命硬的,富有的,曾经身强体壮的人。
虚弱而贫穷的,早已经死绝了。
目之所及的这些人,看起来也是一副虚弱贫瘠得快要死掉的样子。
甚至有人说,半个国家的雪灾,半个国家的饥民。
这一路过来,青草、树皮都被啃光了,大路上连只带肉的耗子都没剩下。一些目无王法的,已经沿路洗劫了不少没有高大围墙的,浅山里的村镇。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偷偷的吃死人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杨夕隐隐的有一丝怪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经见过相同的事情,却又完全没有印象。
她靠着墙角,斗笠遮面,忽然低沉而清晰的插言道:“多宝阁呢?多宝阁百里欢歌的船队,是最先出来救灾的人,他们也不卖吃的给你们吗?”
杨夕这声音插得突兀,问的话也突兀,以致谈话的流民警惕的转过头来看着她。
拜仙灵宫的疗伤圣药所赐,杨夕先前净饿了许久,瘦出的一身皮包骨头全不见了。圆脸蛋竟然还比在昆仑的时候更胖了一点。
这圆润的的体型,在一片眼睛发绿的饥民中本就十分突出。
而今这话一出口,更是显得另类。
杨夕靠在墙上,任他们打量,姿势也没动一下,等着他们的回答。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了一声,率先打开了话头:
“多宝阁的店铺也在城里呀……”
这个又说:“都说多宝阁在咱们天羽的库存,已经都拿出来施掉了,没有啦。”
那个又讲:“哈,都说你就信?都说多宝阁派出十几艘宝船救灾,都说多宝阁开仓放粮,船也好,粮也好,你见到了吗?”因为消瘦而显得冷肃清矍的老者,一字一顿说,“我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谁的话更对,以杨夕浅薄的阅历,并不敢下断论。
但她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灾很大,多宝阁那点微末的势力,根本救不下所有流民。
杨夕拿出腰间的储物袋,里面少少一点南疆十六州山里的野物、腊肉,还有幻丝诀织出衣物与山民们换来的糙米全部倒出来,分给了身边的饥民。
千恩万谢中,更远处一片绿油油的眼睛望过来。
杨夕抖了抖口袋:“没有了。”
一个拿着干粮的,消瘦的华衣老者,抬起头问杨夕:“那你怎么办呢?就算你不是逃荒来的,现在也进不了城了。”
杨夕摇摇头,告诉他们:“你们要是还能走动的,继续往南吧,跨过国界去,南疆十六州的山里,虽然荒蛮穷困,草根树皮起码够多……”
然后杨夕就从人群中穿出去,离开了城门的方向。
她已经在这里排了三天队,城门总共开过两次,一共放进了十个人。每次开的都是大门旁边的小门,山呼海啸的人群为了挤进那扇小门里,每每挤伤踩伤一片。
再于此地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天羽皇朝全境搜捕,抓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绕过人潮人海的正门,杨夕走到城墙一处寂静的角落。
为防流民暴动入城,如今这座天羽帝国边境小城中的守卫们,都已经不出来巡逻了。
杨夕飞了上去。
嗯……
十几丈高的城墙,对于已然会飞的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这便是杨夕不能理解的,为何城门紧闭到如此程度,整座城市却没有开任何防止修士进入的法阵
防止飞进去的没有,防止土遁的也没有,杨夕轻轻松松的就落在了巍峨的高墙之上。
然后她看到了几个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士兵。
四五个士兵围在一起,为首的一个似乎是队长的男人,一手掐着鸡腿,一手端着酒碗,略有点尴尬的看着杨夕。
是的,尴尬,而不是意外。
杨夕眯起眼睛,探头看向城下的饥民,又看了看被几个守城兵围在中间的小桌上,一只叫花鸡,一坛黄酒。
鸡不肥,酒不贵。
但是被城外千百万张面黄肌瘦的脸衬托着,就显得格外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