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舟一路披着月色,回到行云阁先问邓玉鸣,婉祺身子如何了。
换掉官服,润舟忽觉得有些饿。
今日白天在兵部衙署,光顾着和人据理力争,都没怎么吃东西。
慧瑜端来亲手做的点心,又让云珠洗了新鲜水果过来。这几天东院里那位病着,爷除了嘴上问问,再没去瞧过,想来是腻了。
不过也是,那位心里头还惦记着皇上呐,爷怎么会放她在心上。
她模样不差,又服侍爷这么些年,将来被收房是迟早的事儿,就算公主嫁进来也是住自个儿的公主府,谁知道半路上来了个婉祺,进门第一天就在爷面前给她没脸儿。
如今婉祺失意,她可是巴不得。
慧瑜正在心里得意着,都没听见润舟喊她。
“慧瑜?”润舟连喊两声,慧瑜都没应,再开口便有些不高兴了。
“哎,奴婢在呢。”
“你这两日是不是精神太差了些,实在当不好差就让你阿玛领你回家去。你阿玛也是六品官,养个闺女还是不愁的。再说,你也是到年纪——”
“爷!您千万别赶慧瑜走啊。”慧瑜慌了神,跪下去,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奴婢、奴婢一直都很尽心的。”
“行了,往后注意。这些点心撤了吧,我不爱吃甜的。等会儿你给夫人送去。”
“爷不是肚子饿吗……”
润舟转着手里两颗核桃,想了半晌,道:“让厨房给我炖一碗鸡蛋羹吧,要炖得嫩嫩的。”
鸡蛋羹端上来,热气腾腾,上头还洒着一层太湖银鱼,味道应是极鲜的。
润舟舀了两勺便吃不下去了。滑溜溜的东西,入口一点嚼劲儿没有,吧唧一下就碎了,连味道都来不及细品,就滑进肚子里。
“怎么会爱吃这东西?”润舟小声念叨着。他又舀一口,仍是觉得吃不来。
润舟把勺子撂到一边儿,手枕在脑后,招呼慧瑜来拾掇桌子。
他抬眼,状似无意地问一旁的邓玉鸣:“夫人可好些了?”
慧瑜的手一顿,勺子碰在碗沿儿,发出轻脆声响。
润舟和邓玉鸣全然不在意,仿若没听见。
“老早就好啦,也不烧了,就是人还有些虚弱,想来是还得再静养几天。”
并非是润舟冷着婉祺不去看她,实在是人家不给她见。
自上回他走后,又去了三四次,婉祺都避而不见,只打发喜燕出来,说她心思烦乱,要静心几天。
润舟也是生性骄傲之人,总不好三番五次去自讨没趣,那就索性不见吧。眼不见心不烦。虽说并没什么夫妻感情,但到底是自己房里的人念着别的男人,搁谁身上那也不好受。
即便如此,润舟这一天也要问上八百遍婉祺的身子如何了。
“嗯。那她脚腕可好了?”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润舟抬头看过去,不大高兴,“那就去问。都说了让你天天多去东院走动走动,问问情况。”
邓玉鸣连声应好,心里直叹气,我的爷,您这么关心,自个儿跑一趟,去说点体贴话,不比什么都好?
慧瑜和邓玉鸣一道出门,等门关严实了,慧瑜才问:“不是说那位是被皇上抛弃的旧情人嘛,闹这一遭也是为皇上,那爷还巴巴地去问什么?”
“你这嘴,爷听见了又要说你。什么叫‘那位’啊?那是夫人。”
“偏房罢了,将来等公主进了门,她算哪门子夫人。”
“那也是侧夫人,轮不到你在背后瞎议论!”
慧瑜没成想,在邓玉鸣这也碰壁,她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
婉祺到后来的几日,其实已经没那么难过,说到底她并不是扭捏的性子,她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一直念着过去折磨自己。只是遗忘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也和皇上说清楚了,心里便敞亮了许多。
作别一段过去,但如何迎接新的开始,婉祺其实还没想好。
屋后的小荷塘里开了花,前阵子婉祺养在里头的锦鲤也长大了些,喜燕陪她出了门,到屋后头喂鱼去。
看着水里的水儿游得欢,又挤在一处抢食吃,婉祺乐了。
“你们倒清闲,每天在水里自由自由,有人喂食,还有荷花荷叶作伴,全然不用管世俗纷扰。”
喜燕站在一边,见婉祺心情似是不错,几经犹豫,试探着开了口。
“夫人,您真要一直不见爷吗?其实奴婢觉得,爷似乎没有很怪您的意思。昨晚上,您睡得早,邓公公还来问过您的脚腕好了没呢,想也知道是爷让他来的。”
婉祺端着小瓷瓮子的手垂下来,搁在腿上,跟着一起垂下的,还有她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藏住眼底的心事。
“他怪我才是应该。按理我算是他枕边人,连我去见别的男人他都不在意,那便是没把我放在心上。可是……”可是我和他关系复杂。
婉祺又重新捏了一小撮鱼食洒在荷塘里,嗫嚅着:“不过我身子大好了,早晚得见的。”
水里荡起涟漪,婉祺心里也起了波澜。
她忽地没来由地问:“喜燕,你觉得爷这人如何?”
“爷……性子冷淡了些,还有些严肃,但其实人并不坏吧。”
“那他,待我呢?你又觉如何?”
“对夫人您,爷虽说不上疼爱,但也算上心的呀。那时奴婢和喜春常说呢,咱们夫人也算好命,虽没能留在宫里,但至少也没嫁个混不吝。”喜燕话说完,支吾着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只是有一事,奴婢想不明白,爷为什么不和您圆房呢?莫不是要等公主嫁进门,可您是公主的试婚格格呀,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