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曹操奉迎天子至许县,改都城为许。 许都。 一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女娃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进屋,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瞧上去约摸十岁出头的模样,面容娇俏,墨色的发丝挽成小髻,一袭鹅黄色罗裙,外头裹了件毛绒绒的狐裘。 本该是颇显乖巧的打扮,可她的腰间偏生还悬了一柄精致的佩剑,瞧上去倒是有趣得紧。 曹初虽是曹操的长女,却是从两千年后穿过来的。 老爹太能生,上有大哥曹昂,下有一干弟弟妹妹,虽然夭折了几个,不过大部分都活了下来。只是那些夭折的孩子都没序齿。 不过这年代的哥都不能喊哥,得喊“兄”。爹不能喊爹,得喊“阿翁”。 她悄然无声地进了屋,随即往屏风后面探了个脑袋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是曹丕的屋子。 ——找乖弟弟商量个事儿。 曹初和她的二弟曹丕年纪相近,平日里又一起学剑,关系自然不错。 侍人立在外间,里屋果然仅端坐了二公子曹丕一人,正认真地鼓捣着手中的剑鞘。 曹初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突然惊呼一声:“阿翁来了!” 谁知曹丕却十分淡定的继续鼓捣剑鞘,还试图用稚气未脱的嗓音跟自家长姊讲道理:“阿姊,这是你骗我的第三次了。” 前两次曹丕都被她给骗了,这次他才不会相信呢。 现在正是公文满天飞的时候,曹操哪有这个闲心过来瞧他们。 曹初眨眼:“你怎么就能肯定阿翁没来?” 曹丕无奈道:“阿翁正在准备出征的事宜,你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呀。” 当他三岁呢! 曹初戳了戳他豆腐似的脸:“丕儿越来越不好玩了。” 曹丕躲开她的手指,严肃道:“弟弟不是用来玩的。” 曹初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剑穗。 自从曹操把天子迎奉到许都之后,许都边上的宛城就成了一个不小的威胁,曹操正筹备着攻打他。 如今虽然还未出兵,可曹初已经在后世的史书上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了。 ——历史上的曹操会在宛城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不止如此,她的兄长曹昂也即将死在这场战役里。 曹初能袖手旁观才怪了。 但她虽然知道曹操征宛城会败,却由于历史不好的缘故压根儿就不知道曹操到底是怎么败的。 父亲打仗不带女眷,只肯带兄长曹昂和二弟曹丕,任由曹初如何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暗示他,曹操都负手而立,不为所动。 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渠道走不了,她就只能偷偷默默找人帮忙了。 曹丕认真地瞧着她脸上的神情,问道:“阿姊莫不是为了征宛城之事才过来找我?” 曹初也没想瞒着,坦然点头:“对啊。” 曹丕疑惑:“阿姊为何一定要随军?” 曹初理直气壮:“没有为什么啊,我就是想去。” 曹丕乐了,故意调侃:“那你怎么不去找大兄?” 曹初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小兔崽子明知故问。 曹昂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可若是曹初提出这种类似偷偷随军的要求,绝对会被他说教一番。 由于年龄差挺大的缘故,年纪最长的曹昂对一干弟弟妹妹们的态度简直能让人怀疑他才是当爹的那个。 曹丕见她不答话,叹气道:“阿翁和大兄不允许你随军只是忧心你的安危而已。” 曹初当然明白这个理儿,但她确实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我的安危需要担心吗?” 曹丕瞅了一眼她的佩剑,默默把剑鞘收了起来:“……大抵不需要罢。” 这两人的剑术师父是王越的徒弟。 王越是当年都城洛阳极富盛名的剑术大家,收徒极其严苛,他的徒弟当然也使得一手好剑术。只可惜后来洛阳大乱,王越于战乱中归隐,已经很久没人见到过他的身影了。 等到后来洛阳平定下来之后,曹操偶然间寻到他的徒弟,以重金请入府内教他们习剑。 曹初期待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帮不帮我?” 曹丕犹豫了一瞬,最终点头:“帮!” 曹初乐得一巴掌糊在他的背上:“好弟弟!够义气!” 于是二人就这么说定了。 曹初呆在府内装乖,耐心等待消息。 …… 果不其然,等除夕一过,曹操就决定发兵攻打宛城。 大军出征,曹初在自家二弟的帮助下成功地混了进去。 好在这会儿是正月,天气寒冷,军中裹成球的人也不少。她倒还真的勉勉强强瞒住了身份。 “阿姊,你一定要睡在杆子上吗?”曹丕仰头望着赖在营帐顶上不肯动弹的曹初。 曹初一脸悲痛地抱着杆子不撒手:“我也不想睡杆子的,但这样不是不容易被大兄发现嘛。” 这破杆子只能抱着睡啊!若是不抱着,她整个人恐怕就要掉下来了。 不过比起被兄长曹昂发现之后上报给曹操,她宁肯选择抱着柱子睡觉。 曹丕同情地点了点头,接着拿起一旁的竹简认真背书。 烛光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中,帐内十足安静和谐。 半晌,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中年男子踱步走了进来。 曹初的选择十分明智,除了刻意观察,一般没人会注意营帐顶上有什么东西。若是不出意外再加上曹丕帮忙遮掩,没人能够发现她。 曹丕以为兄长来了,故作镇定地放下手中的竹简,牵起一抹略显乖巧的笑容,抬眸一看—— 然后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半空。 走进来的不是曹昂,而是曹操。 曹昂虽然不太好糊弄,但被弟弟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可身为父亲的曹操不吃这一套啊! “丕儿怎么了?”曹操瞧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关切道。 曹丕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立即起身对曹操行礼:“儿子无事,只因受阿翁厚爱高兴所致。” 曹操闻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准备上前检查曹丕的背书。 可谁知就在他将要迈步的时候,突然从帐顶上挂下一滴不知名的液体,险些弄到曹操的身上。 曹丕微微抿唇,紧张地望着他的动作,努力使自己的眼神不往营帐顶上飘。 曹操眯眼,凑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 一滴晶莹的……口水? 他狐疑地仰头一瞧,只见本该是乖乖待在府内的长女曹初死死地抱着营帐最顶上的那根柱子,睡得正香。 曹操:“……” 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