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盈几个吃饱了饭,陈夫人就已经过来了。
她长着一张圆圆脸,一团和气的模样。现在脸上再漾开一抹浅笑,看起来越发平易近人。
走进客房,她就笑盈盈的开口:“不知道顾娘子你们在这里住得习惯不习惯?要是还有哪里缺的,只管和丫头说,他们会去置办。”
“只是暂住,这些就够了。”夏盈当然没把她的客套话当真,她婉言谢绝。
陈夫人就顺势坐了下来,开始和夏盈拉起家常。
陈夫人是个扯闲话的高手,话还没说出去几句,话题就已经转移到了顾拓的手艺上。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老爷忍不住又去看了眼,发现顾师傅已经将那块杉木给锯开,只留下中间一个手掌那么大小的一块。然后一手拿着刨子,一手拿着砂纸,正在飞快的修型哩!看他的手法就能知道,从他手里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好的!只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想不明白,顾师傅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会直到现在还一直在乡下不曾扬名的?”
夏盈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她就爽快的将顾拓的老底给交代了。
陈夫人顿时惊呼。“原来就是那个顾家!我知道了!想当初,顾记的名声可是响彻咱们整个江边省,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谁家盖房子的正梁不是从顾记买的?办喜事也得置办上几件顾记的家具也才有脸出去见人哩!顾记的分号遍布咱们江边省各处,说起买木材买家具,大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这一家!”
“哎,要不是因为顾记的少东家太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最后竟然还和知府老爷的公子抢姑娘,甚至还把人给打死了,你们家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就败了!”
说起顾记倾倒的速度,陈夫人还满心的不可置信。
前一天顾记的少东家打死了知府公子的消息才传出来哩,后一天顾记就被抄家了。所有姓顾的都被下狱,然后又被翻找出来许多旧事——既然能从一个小镇上的木材行一路开到省城去,然后又在各处开了那么多分号,顾家家主肯定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前顾记一家独大没人敢惹,可现在既然落魄了,那当然墙倒众人推。
到头来,知府列出了顾记十大罪状,几乎牵连了顾家所有人。到头来,这一家子男丁死的死充军的充军,女眷也大都在出事的时候就上吊自尽了,勉强苟活下来的最终下场也注定凄惨。
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他们都以为顾记已经没人了。结果现在才知道,竟然还有一个男丁全身而退,而且还回到了村里重操旧业?
夏盈点头。“是哩!本来他也是要被治罪的,可谁叫他从小就性情孤僻,就知道和那些木头还有工具打交道,一天到晚说出口的话十根手指数得数来。就这样,别人要给他罗织罪名也难啊!所以到头来,一大家子人里头,就他的罪名最轻。有曾经受过顾记恩情的人发现了这一天,他就花了大价钱,好容易把他们一家子给保了出来,这才给顾记留下一条血脉。”
“只可惜,他媳妇早在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投缳自尽了。等他被从牢里捞出来,身后的家业也已经彻底败了。他只能拿着救他的人给他的一笔钱,带着三个孩子回来村里过活。”
这些当然都不是顾拓告诉她的,那家伙对顾记的事情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肯和她多讲。不过夏盈是谁?她早就和顾家村的女人们打成一片,所以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她就已经把顾拓的背景给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现在,她对陈夫人说起来也倒背如流。
陈夫人听得感慨万千。“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苦了你们了。”
“苦的是他们,我还好。而且要不是这几个孩子的娘自尽了,我还没今天的好日子过哩!”夏盈很诚实的道。
陈夫人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憋得好难受。
这时候,顾元泷踢踢踏踏的过来了。
“弟弟困了。”他道,指指一旁已经在打瞌睡的顾元昊。
陈夫人赶紧起身。“既然这样,那你们先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