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近于全,天边的太阳,已经只剩下一丝丝的轮廓。
小茶楼上,落日的余辉洒在窗边,让两人杯中的茶水,都荡漾着一股瑰丽的色彩。
听了王凝之的话,桓舒顿了一下 眼里闪过一丝恼火,不管是谁,话头被噎住都是不痛快的,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
这辈子被人打断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今儿遇到这个王凝之 可真是让人不爽。
可偏偏这小子说的还很对,自己确实拿他没办法 前面也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谁知道他根本不搭理。
天子陪驾这种身份,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天子,见了自己的父亲,也要小心翼翼,见了自己的母亲,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姑姑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可这天下的官儿,见到自己,谁不是胆战心惊?
但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就让自己也很是投鼠忌器,琅琊王氏的二公子,陈郡谢氏的姑爷,这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真把他打一顿 恐怕北方士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算他们不想这样,也不得不为之,毕竟,这是一个脸面问题,这些世家大族,活得就是一个面子。
而父亲目前还没有和他们撕破脸皮的打算,至于母亲,更是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儿。
道理谁都清楚,可是看到眼前这张带着一丝淡笑,和一丝挑衅的脸,心里的火就很难压下去。
“喂,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王凝之可不知道在这么一点儿时间里,对面这个小姑娘已经在要不要动粗上头心念百转,只觉得这丫头多少脑子有点问题。
大概是王凝之这种自然而然的长辈态度,让桓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回答“我没有发呆,找你是为了”
说到这儿,桓舒才算是清醒过来,一瞪眼:“我找你自然是有事儿要你去做 我且问你,你到建安来,究竟是何目的?”
“前头不是给你说过了么,我来这儿,当然是有我的目的,这种小地方,难道我会闲着没事儿干,跑过来看海?”王凝之斜着眼,一副你是不是傻的态度。
“你的目的是什么?”桓舒倒也不理睬这些,只是问道。
“那当然是想看看大长公主来这儿为的什么了,你也知道,咱们身份上各有不同,我当然会对大长公主的行踪,很感兴趣了。”
大概是王凝之这种坦然,让桓舒很是疑心,说道:“那你是提前就知道我们的行程了?”
“是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王凝之很自然地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做?”
“简单啊,”王凝之看着对面这姑娘的眼睛,十分地认真,“我就在建安待着,该赏花赏花,该喝酒喝酒,没别的。”
瞧见桓舒疑惑的目光,王凝之还很贴心地解释:“你看看啊,虽然我知道你们来这儿,但我毕竟不晓得,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像你们嘴这么严的人,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诚实,所以我也懒得问,就这么自然地活着就好了。”
“不论你们打算做什么,这里头加了一个我,天底下人都会觉得,你们这事儿办得不行,是不是?哪儿有征西军的计划里面,多出来琅琊王氏的人?”
“所以,我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足够恶心人了,再多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做,毕竟我就是个小人物,得罪大长公主,那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桓舒皱了皱眉,说道:“无耻之徒!”
她虽然骂得凶,但王凝之只是耸耸肩,表示对于自己这种厚脸皮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去的地方也太少了,你要是去过会稽,就会发现,想要打我的人,可以从山阴城的东边,排到西边,可是偏偏他们拿我没办法。”
“就像现在,”瞧着她一脸忍不住的怒气,王凝之又补上一句,“你可以叫护卫们来动手,大家打上一架,大家会说,大将军的女儿居然会跟人起冲突,还打了一架,有损你的淑女形象,或许你的人更多,打赢了我,可那又怎么样呢?”
“本来大家会说,王凝之和大将军的女儿起了冲突,打了一架,可要是我打不过你,那传到天下人的眼中,就会变成,大将军的女儿恃强凌弱,欺负我这个小人物,不把天下士族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样,对你来说,这都是亏的啊,”王凝之苦口婆心,“更别说这样可能会导致大将军的计划出问题,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偏偏啊,这建安城,并不是荆州管辖,你就是想赶我出去,也做不到,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在城里头溜达。”
“王,凝,之!”桓舒狠狠地一拍桌子,连桌面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些出来,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凝之。
“干嘛?”王凝之不以为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可告诉你,我和他们不一样,细皮嫩肉的,摸一下我就叫唤,踢一脚我就受伤,磕一下都要休养,你可以试试看。”
大概王凝之这种态度,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别说那些本来瞧着主子不高兴,就想过来给桓舒出口气的护卫们了,就连桓舒也是愣在那里。
这年头,虽说公子哥儿们,骑射功夫之类,大多只是点缀,可像王凝之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实在有些可怕。
不过也是这时候,脚步声从楼下响起,站在楼梯口一个仆人冲着来者行礼:“二公子。”
王凝之斜着眼看过去,正色了一些,桓济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就是这位年轻人,娶了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后来又仳离,然后就强嫁了家里老七王献之。
说起来,也是个很悲催的故事,当然了,最悲催的肯定是王献之,灸足避娶都没辙,都不用说未来,就看上次来小王爷司马道生来家里的时候,那司马道福追着王献之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大麻烦。
就眼前看来,桓济倒也算是仪表堂堂了,上楼来,拱了拱手,“桓济,见过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