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以来,陈荣谷访查了好几处不同的船户,又亲自去桥上观望了几天,留神桥底下经过的船只,又仔细观察了周边的地势,最后得出个结论来:若说陈留桥桥墩密,涨水的时候,确实有可能撞毁行船。但是若重新挪回去,只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船户提出来这么个办法:就在旧桥的位置上,建起一道堤坝来,把河水分出去一半,流去大河,那么这桥就不用移了,花钱还少些。
当下陈荣谷回去后,便就把结论往上面报了。因不知陈留县知县杜衍那个厮,跟开封府府尹的交情如何,陈留那边的情形,陈荣谷没敢全都说,只说这桥不用移,只需要加建座堤坝就可以。
王尧臣听见说移桥没必要,立刻命户部判官慎钺写了个详情的回复说,开封府移桥这个提议,三司使不准,已经派人察访了,根本这桥就不用移。
本来已决定好的事儿,让王尧臣那厮中途给拦下,开封府吴育就不干了:合着他三司使就顾大局、他们的人就能尽职尽责、为国分忧;开封府这边人就不行,都是些玩忽职守的东西,去了也白去!吴府尹咽不下这口气,立刻上书与赵官家说,移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他王尧臣因为图省事儿,不愿意拨钱,故意阻扰。
因开封府与三司使有了争执,赵官家为了将事情查明白,派出个监察御史王砺来,让王砺亲自去陈留走一趟,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儿。
既蒙赵官家亲自派遣,王砺随即带上了人马,亲自往陈留查问去了。按照户部慎钺的行文说,陈留许多的百姓说,土桥在如今的这个位置上,全不妨碍,没有撞桥这回事儿。
因这个话儿,王砺到了陈留以后,遂就去桥下附近察访。到这一次,陈留县这边的舆情,与之前就完全两样了。据附近姓卢的财主说,他本人以及周边赁他房的商户,对移桥这件事儿没意见,完全遵从上面的安排。
然后问及其他的人,本处船工行当的行头黄奇景,亲口回复御史王砺,说陈留这一处水运,年年涨水时年年撞,这桥早就应该移了。只是害怕上面不允,也没人敢提。幸而上面发现了此事,众人终于熬出来头了!
既然本处的乡绅、行老意见都一致,只要问过了船户、纤户,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定妥。监察御史王砺这边,就可以向赵官家回复了。
暂且不说王砺那头。船户们这边,之前因移桥这件事儿,知县杜衍和开封府两家,全都已经同意了。本来已不抱什么希望,众人都已经死心了。
谁知道情势突然有变:突然传了个消息说,上面又派了王姓的大官过来了,一个叫什么“监察御史”的官儿,专门问移桥这件事儿。众人又有希望说,既然官家派人来查,这桥还真有可能不移!
虽然坊间有句话说:“民不与官斗”,这么仔细想一想:平时省吃俭用的,不容易攒了半辈子的钱,这么一下子全折进去,谁又甘心!只要仍有一丝的机会,众人就得牢牢地抓住,不能让机会白白跑了!
如今这大官已到了陈留,专门去问了卢员外,还有其他的几个乡绅。卢员外他们,害怕衙门的势力,实话儿根本没敢说。到了行头黄奇景这里,那个马屁精惯会讨好儿,说话自然是向着他们。
据说还有一次机会,那个大官要来访船户、纤夫。好不容易得这个机会,众人不比那两个软蛋,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正有冤没处诉呢,只要来问,众人不但要说话,而且连同之前的旧账,都要在王相公跟前好好说道说道呢。
众人摩拳擦掌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这儿一堆儿,那一撮的,全都是商量这件事儿。酒肆里人也是满满的,都在一块儿出主意,准备要好好告一状呢。谁知道事情突然有变:早晨的时候,黄行头突然派人来捎话儿说,明晨叫大家都停下工,出门暂时也别走了,去他家一块儿商议件事儿,有要紧话说。
这时候把众人都召集起来,必然是有关移桥的了。听见他唤,众人相互都议论道:“姓黄的明天叫咱们过去,莫不是知道了众人要上诉?这厮肯定没什么好屁!咱们明天还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