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槐本来不信命,可自己都能再一次活着,原本的不信便信了七分。
浑浑噩噩地吃完了晚饭,陆明烧好水让他去洗澡,叫了几声都没人应。
陆明不明所以,走到陆槐跟前,便看到他的儿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发呆。
“小槐?”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陆槐都没理他,陆明不禁有些担忧,“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爸爸叫你好几声都不理爸爸了。”
男人宽大的手掌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蹲在他面前,带着几分无奈:“嗯?怎么都不说话,真不理爸爸啦?”
他总觉得陆槐这几个月来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想来想去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孩子他妈妈的离开。
他不怪妻子,真的不怪,人的际遇不同,所要承受的本就不一样,他不能逼着她和他继续受苦。
他也想过带着妻儿远走,可他的根在这儿,也从没去过外边,去哪里怎么生存都是问题。
他懦弱不敢踏出这里,是他没本事。
“没有不理爸爸。”陆槐回过神,唇角弯了弯,若无其事地把满腹思绪压了下去,“刚刚在想学校的事,想的太入迷啦,都还没来得及和爸爸说话。”
陆明哂笑,一语戳破他:“是在想莫舒吧?”
陆槐抿了抿唇,垂着脑袋红着脸小声道:“哪有,也有其他同学呢!”
那还不是有小邻居。
陆明叹了口气,用近乎开玩笑的语气道:“要是莫舒是女孩子就好了,那样的话爸爸就可以和阿姨商量给小槐和莫舒定娃娃亲了。”
小槐和小邻居好,陆明吃醋呢,也乐得逗他看他吃瘪。
小孩子脸皮薄,怕是要恼羞成怒了,陆明如此想道。
年轻的爸爸疼孩子,看他哭也心疼,可是吧,自己仍旧忍不住去逗他,逗他哭逗他笑,看着他鲜活的模样,心下又一阵满足。
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陆槐哼了哼,鼓着腮帮子嘟囔:“男孩子和男孩子不可以吗?”
陆明摇头失笑:“好小槐,你在说什么傻话,哪有男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好了,快去洗澡了,老师有没有布置作业?要是有作业,你洗完澡该做作业了。”
陆槐:“……”
他真的不想写ae,他都十几年没写过了!
不管陆槐愿不愿意,洗完澡后还是不得不写了几页拼音。
心里挂念着事,以至于夜里又做起了上辈子的梦。
梦里这会儿已经不是下雨的街道了,而是阴森的太平间,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安静得可怕,那些离世后后事还没办理的都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家属办理后续事宜。
一样的车一样的白布,他却知道哪个位置有着他的什么人,他一路随着医生走来,直到最后剩他一个人在这里。
安静得他都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活人。
“好过分,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
他喃喃低语着,泪在眼里打转,转了半天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掉:“爸爸也不要小槐了吗?小槐会听话的,以后也会好好读书,再也不惹爸爸和老师生气了好不好?”
“小槐会好好读书,拿奖状,爸爸要贴墙上都可以,你起来行么。”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咬着唇,偏开头抹了一把脸,倔强地不肯发出半点哭声。
他都不理他,有什么好哭的,他都不跟他说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