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岩眉心的沟壑更深,愈发疑惑。
“你可知道你面前的人是东厂提督,东厂的职责就是捕杀于圣上不敬不利之人。”他问。
云清道:“杀头的话我在你面前也说了不止一次了,你若要杀我早就杀了。我再说这一次又能怎样。”
林崇岩哑然,这话说得他没法反驳。
云清注视他:“他也可能会这么对你是吗?”
林崇岩负手站立,望着地上漫布的灌木,眼皮不抬:“对我怎样?”
云清道:“像对待沈家那样。”
她想到什么,接着补充一句:“你的师父,是他要杀的是吗?”
林崇岩目光一动,语调仍旧淡淡:“算是。”
“什么叫算是?”
林崇岩撩起眼皮睥她,回道:“你问的太多了。”
云清点头,不再追问。
“所以狗皇帝也可能会这么对你。”她一句话定论。
林崇岩闷声道:“别口无遮拦。”
云清撇撇嘴,她也不是第一次口无遮拦。不要紧。
“为什么要愚忠呢?”她又问。
林崇岩道:“你有完没完。”
云清道:“难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君效忠就这么重要,即使君主无德?”
林崇岩一抬手,手指抓住云清两颊,将她的口鼻又一次覆于手下。
云清目光深深,却不躲开。
“你说的太多了。”林崇岩对视她。
湖面突然传来琴声,林崇岩收了手,和云清一同寻声,看见湖心中的花船上,一名船妓正端坐抚琴,琴音靡靡,余音回荡。
船舱内的几个人手上不停,你一杯我一杯,掷骰划拳,喊声几乎盖过琴音。
云清阖目细听,竟发现这船妓的琴音不输大家,想必弹琴之人是天资聪颖又苦苦练过的。
名妓多半是从幼女时期就着手培养,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也是有些造诣,这样方能得到士族官宦的长久青睐。
只可惜如今船上众人无一欣赏。
“她弹的没你好。”
耳边传来林崇岩的声音,她睁眼,林崇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
“正好你带了琴来,有空再给我弹弹吧。”他道。
云清愣神了一下,才回道:“付给我的银子不能少。”
“我何时拖欠过你的钱。”
她说着玩的,不过她不在乎有人给她送钱。
……
回了租住的小屋,仍不见程灵均的身影。只是她的行李不翼而飞,房中的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云清手中拿着那张字条,口中抱怨:“这小丫头,竟然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林崇岩淡定地转身坐下来,既无怨言又无担忧:“许是自己跑回家了,要不就是被家里人逮回去了。”
云清道:“若她没有回家,这孤身一人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危险。”
但如今这姑娘自己离开,云清也不好再将她抓回来。
“早点休息吧。”林崇岩说道。
他起身伸手拉云清,手刚刚伸出去,徐锦州就从外面回来了。
“谁让你回屋了?”徐锦州脱口而出,等见到林崇岩也在旁边,想止住话语也来不及了。
林崇岩道:“不妨,你安排。”
他一收手,扬着衣袖阔步走了出去。
云清与徐锦州四目相对,后者理理腰带,略有别扭地扔了一个东西在桌上。
云清定睛一看,是一把木制的宽刀。她拿起来,掂了掂重量,这刀做得宽大,竟然也不必寻常钢刀轻多少。
“你们云家的秘籍我看了。”徐锦州清清嗓子:“精妙是精妙,上阵杀敌也很有用处,只是不适合给你这种没功底的人来练。”
他示意云清跟他到院子里:“督公既然让我教你,那我就给你打打基础,顺便帮你指点指点。”
刀具的木头面上还带着刀削残留的木屑,沾在云清的指腹上,疙疙瘩瘩。她感受着这颗粒状的木屑,想象今日它是如何被新制出来,如何随便打了个样子就被交到了急匆匆的徐锦州手上。
她眼角一弯:“好。”
……
这几日东厂的朱红门前,总是站着一位姑娘。
雪白的脸蛋隐隐透出几缕青蓝细微血管,蜿蜒向上攀沿到她粉桃样儿的脸颊上。她颦蛾眉,让眉心夹出的一条皱痕久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