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九品官服的新任奉銮官站在门口等着,看见远处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前行过来,便紧张得理了理官服,站在门口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
“大人。”云清的步子行得好快,转眼间已行到门外对着奉銮官行礼。
奉銮官连忙用手向门里一送:“云姑娘不必拘礼,来,来,咱们里面谈。”
走进来之后,奉銮官又是倒水又是站着的,看起来反倒是有些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云清好生奇怪,只能止住了他问道:“大人,请问找我过来究竟什么事?”
奉銮官蹑着手脚指了指厅后开的通往前院的小门:“要不云姑娘去那边走走?有人在等姑娘。”
他说完又低了头,放低了声音朝云清耳边说道:“过去教坊司里的人多有得罪姑娘的,姑娘可别放在心上,现在我过来了,定然不让姑娘受一点委屈。”
哦。虽然仍旧迷惑着,但云清心里已有了个大概,莫不是父亲从前的为官好友来见她?她莫名激动起来,抬步朝前院走过去。
推开门,但见假山怪石古朴清雅的院子里,有个人站在假山边上,弓身观察着池塘中游动的金鱼。
那人只一件青古色的长衫,玄纹云袖,腰系黑朱色打底的玉带,头上未带帽冠只用了一根羊脂玉发簪将发束起,头发墨墨,呈翩翩君子之姿。
云清只消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人是谁,只是他此刻比往日的装束更加轻便,少了庄重严肃,多了些飘逸之感。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站在前院那头的云清,微笑说道:“怎么?看到是我有些失望?”
云清垂下眼睑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鞋子在地上轻轻一踢,把一颗落在池塘边沿的小石子翻到了水里。
这就是她此刻的心境。
林崇岩远远招手:“过来。”
云清绕着池塘边缓步走上来,近到他身边时停了停步,林崇岩伸手一拉把她拉近了些。
云清又翻了一颗石子在水里,悻悻说道:“你一天见不到我就想我了?”
林崇岩笑道:“怎么是一天?不是隔了好几日了吗?”
他洒了一把鱼食进水里,又抓了一些放在云清手里。
“想必圣上下令彻查的事情你也有听说,高兴吗?”
“自然高兴。说到底这事还要多谢大人。”
林崇岩颌首,又道:“只是想着沈盛在我东厂案子审理也是要我东厂参与,是不是又让你有些失望?”
云清反问:“为什么失望?”
林崇岩垂眼盯着她:“让你们不能把脏水引到我身上,也不能扯到你爹贪墨案的事上,这还不够你们失望的吗?”
云清握紧了些手中的鱼食,林崇岩有意说到她的痛处,就想看看她作何反应,但她不愿让他得逞:“没什么好失望的,大人这样头脑的人,要是真的被别人捷足先登控制了沈盛,那才会让我失望呢。”
她一抬手,把鱼食抛洒了出去,也一把拋掉拼命按捺在心头的愤懑。
水中瞬间翻滚起来,鱼群追寻上来,倚在池边伸头去抢鱼食。
“这件事之后,沈盛会得到个什么样的下场?”她望着水中的混乱,问道。
林崇岩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这事可大可小,具体是个什么下场,要看我,也要看圣上。”
云清有些好奇:“沈盛现在在你手上,贵妃娘娘那边难道不会给你施压吗?还是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撕破脸,不在乎她会不会察觉出来你的心思?”
林崇岩默然不答,低头掂量了一下手中剩下的鱼食,似是在展示自己的胸有成竹安之若素。
云清别过脸,蹲在了岸边,茫茫地看着仍然张大嘴在水中翻滚的鱼群。
冬季结束,教坊司就会把前院重新打理一遍,把上一年已经冻死的金鱼清理出去,再换些新的过来,一茬接着一茬,多年如此,就如同一批鱼儿常年生命力旺盛地生活在水下一般。
很像教坊司里一年又一年换新的姑娘们。
云清看得失了会神,才又低声问:“沈盛被你弄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还在这儿,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一直没变过,你又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自然会有我两全其美的法子。”
云清疑惑地抬头,却见青古色的绸缎宽袖覆在眼前,她的头上被压了压,似是被人抽走了发簪。
眼前那片青古色挪开,林崇岩手上多了她的那只铜制发簪,拇指靠在簪头的珠花上,和玉扳指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