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坚强,是狼狈过后才学会的乖顺,不是生来就会的,她也没有比任何人多一层保护膜,可以不受到伤害。
只是,她把伤口掩饰得很好而已。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季臻觉得乔微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他心里,流着血,让他狠狠心疼着。
以前季臻以为,乔微凉是漂亮的贝壳,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偶尔的磨难就像不小心掉进壳里的砂砾,会被她变成华丽的珍珠。
可是现在乔微凉把外面坚硬的壳打开,露出里面的柔软脆弱告诉他:季臻,我并不是无坚不摧,那些磨难压在身上的时候,很疼。
喉咙哽得难受,季臻再次后悔自己那天晚上眼睁睁的看着季善打了乔微凉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这女人对他的信任消磨得所剩无几。
不过幸好,她还没有放弃,还愿意告诉他心里的想法。
一拳砸在旁边的柜子上,有些地方磨破了皮,季臻却好似未觉。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几乎没有说过这三个字,却已经是第二次对乔微凉说。
只有说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这话有多苍白无力。
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并不会因为这三个字而烟消云散。
乔微凉说着拉过他受伤的手吹了吹,眼眸微弯:“我知道,对你来说,能说出这三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我其实并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道歉,因为对我来说,那些歉意是无济于事的。”
痛过、伤过,总是会在心底留下痕迹。
说完,要收回手,手腕被季臻抓住,他抿着唇不说话,却固执的盯着乔微凉不放,好像只要松开手,就再也抓不住她。
“这句对不起我先收下,但并不代表这件事过去了。”乔微凉笑着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这样的动作其实会牵动背部的伤口,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终于把手收回来,乔微凉把头埋在枕头里,舒了口气,再抬头时已是一脸明媚:“事不过三,老公,你已经没有对不起我的权利了。”
这话,她说得轻快,背后的郑重却压得季臻心头一滞。
“好。”
只应了一个字,季臻起身,大步走出病房。明明看上去镇定自若,却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乔微凉收回目光,拥着枕头闭目养神。
再试最后一次吧,如果不行就放弃,时光还长,她却已经不够勇气再这样耗下去了。
也许,所有一厢情愿的暗恋,最终都逃不过无疾而终的遗忘。
在医院住了五天,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可以下床行走。
乔微凉给季臻打了电话要求出院,季臻只说了声好就挂断电话,半小时后出现在病房门口,彼时乔微凉正穿着宽松的病服捂着腰在屋里转悠。
乔微凉觉得,再这么躺下去,估计能把她的腰躺断。
季臻走进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揉了一下:“腰痛?”
“嗯。趴太久了。”
刚说完,男人的手已经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按捏起来,力道适中,虽然没有什么技巧,到底是让乔微凉舒服了些,索性靠着男人的肩膀享受了一会儿。
“回去可以,工作不行。”
“在痊愈之前,我没打算出去,打几个电话回复一下邮件还是可以的。”
她的工作是照顾好艺人,如果顶着伤硬撑着上班,应该只能被人照顾吧。
对乔微凉的回答还算满意,季臻手上动作越发温柔,陌生的温情悄然滋生,却被突然踹门进来的人打断。
季臻冷眼看过去,林淮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风吹过。
“”
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假装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叮嘱:“伤口不要沾水,记得每天擦药,最多再过一周,就差不多了。”
被这么一打断。季臻停了手上的动作,因为她背上有伤,不方便抱,所以只能揽着乔微凉的腰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林淮懒洋洋的开口:“背上可能会留疤,要是想做修复手术,我可以帮忙联系。”
“不用了。”
乔微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这样的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林淮习惯和乔微凉打嘴仗,脑袋一抽,秃噜了一句:“你不怕被金主嫌弃?”
话一出口,林淮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男人最近把这女人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他这不是上赶着找抽么?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感知,林淮说完这话就一蹦老远,警惕的看着季臻,生怕他一个不乐意杀人灭口。
乔微凉难得没有说话噎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外面走去。
季臻甩了个警告的眼神过来。手微微用力,把人往怀里带了些,低头耳语:“我不介意。”
“不介意我有其他金主么?”
乔微凉明知故问,眼底是显而易见的试探。
喉咙滚了滚,小腹蹿起火来,手也跟着紧了紧:“乔微凉,你之前说过,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说过么?”
女人眨巴着眼睛问,一脸无辜,忘得干净彻底。
季臻低头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没用力,却也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笃定的说:“我会是唯一一个。”
“哦。”
寡淡的应了一声,乔微凉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之前的那次对话,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坦白,也是她为这段婚姻做的最后努力。
开车回到别墅,门已经换了,地板也重新贴上,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若不是背上的伤还在,乔微凉都要怀疑之前的爆炸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了。
“哥,你们回来了?”
季善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她身上围着围裙,脑袋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语气带着欣喜,说完又缩回身子,没一会儿端出一盘水果沙拉。
“先吃点垫垫肚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这话她说得很自然,好像一夕之间,敛了大小姐脾气,变得乖巧懂事起来。
对季善的厨艺,乔微凉不敢苟同,抬眼看向季臻,他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塞了一块水果到乔微凉嘴里,拥着她上楼:“我先帮你洗澡。”
“不用”
刚说了两个字,这人已经不由分说的揽着她上了楼梯,嘴里还一本正经的问:“你身上还有哪里我没看过?”
“”
没有反驳的余地,乔微凉已经被带进浴室,调到合适的水温,放满浴缸,季臻才转过身,小心的把乔微凉剥干净。
伤口不能沾水,季臻往浴缸沿上铺了块浴巾,让乔微凉坐在上面,腿放在浴缸里泡着。
乔微凉背上有四道深一点的伤口,结痂的地方有粉色的嫩肉长出,形状看上去并不好看。在她的右肩胛骨和左腰处分别有两块巴掌大的烧伤,伤处的皮肤要红一些,皱巴巴的凸起一些,像生化电影里面的变异人。
呼吸停滞了几秒,他还记得之前这背上是光洁无痕的,白皙柔嫩的肌肤,从圆润的肩头到细软的腰肢,再到挺翘的臀,曲线优美,完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可现在这伤疤,生生破坏了完美,让他心底钝钝的疼。
指腹在不知道的时候抚上肩胛处的伤,乔微凉瑟缩了一下,那皮肤好似突然灼烧起来,季臻迅速收回来。
“痛?”
“没有,就是有点冷。”
乔微凉回答,其实那里的皮肤是麻木的,没有感觉,可在季臻触碰到的那一刻,身体还是本能的感知到了。
季臻拿毛巾沾了热水擦拭乔微凉的背,小心的避开伤她的伤口,然后挤了沐浴露在手里,搓出泡沫了才抹在乔微凉背上。
借着沐浴液的湿滑,他的手轻柔的游走。
不带一丝情欲,认真的专注的,甚至夹着难以置信的虔诚。
乔微凉自己也挤了沐浴液往身上抹,有了泡沫的遮挡,似乎要自然一些。
季臻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事,饶是再怎么小心。伤口边缘还是沾了些水。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季臻用干毛巾帮乔微凉擦干身体,再用浴巾裹住出来。
第一时间用棉签处理了沾到水的伤口,重新上药。
上完药,季臻突然低头,飞快的在伤口处吻了一下。
乔微凉只感觉到有湿热的气息突然逼近,伤口的神经坏死,并没有感受到季臻的动作,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男人的呢喃:“植皮的话,可以从我身上移植。”
从他身上移植。
是愧疚还是想替季善做点补偿好不亏欠太多?
“季臻,我怕疼,这伤疤只要不碍着我的眼,我不想再遭一回罪。”
女为悦己者容。
不能容忍自己身体有伤疤的,多半是怕被人看见遭到嫌弃。
如果不爱,就算被嫌弃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乔微凉也许还会为季臻忍一回痛,但是现在,乔微凉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季臻不知道乔微凉心里的想法,只是盯着她背上的伤出神。
这伤是她替季善受的,祸却是他引来的,也就是说,这是他季臻欠乔微凉的。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欠了她很多。
耳边忽然又响起女人温软的娇语:事不过三,老公,你已经没有对不起我的权利了。
“乔微凉。”
“嗯?”
“爱是什么样的?”
乔微凉找睡衣的动作一顿,愣住,她没想到有一天季臻会问她这个问题。
爱是什么?
不计回报的为对方付出?
不,她不是这样的,她希望得到这男人的回应,哪怕一丝也好。
为了对方委屈求全?
她似乎也还没伟大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爱是什么呢?乔微凉自己也没弄明白。
找了件睡袍换上,松松的系了腰带,乔微凉不确定的回答:“大概是会为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吧。”
季臻走到乔微凉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问:“乔微凉,如果我说我可能爱上你了。你信吗?”
从季臻嘴里听到这句话,乔微凉是震惊的,可是只有一瞬,下一秒她抬手戳了戳季臻的胸膛:“在让我相信之前,季先生难道不应该先让自己坚信不疑么?”
一句话,他用了如果、可能这样的假设词,还用疑问语气征求她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要她怎么去相信?
被乔微凉点出关键,季臻突然有些恼怒,这些怒气不是对乔微凉的,而是对他自己,他怎么会问出这样模糊不清的问题?
对乔微凉的感情,又是什么时候脱离他的掌控的?
气氛冷凝下来,季善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哥,下来吃饭了!”
这算得上是季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厨,她很兴奋,一看见乔微凉和季臻出来,立刻介绍桌上的食物。
“这是红烧排骨。这是宫保鸡丁,这是酸萝卜老鸭汤,这是青椒土豆丝,还有一个冬菇汤。”
一桌子的菜,够丰盛,走近了看,卖相也都还不错。
乔微凉挑眉,有些意外。
这点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季善的眼,她立刻得意的开口:“我这两天专门照着菜谱练过的,厉害吧。”
乔微凉拖了把椅子坐下,顺口接了一句:“嗯,是挺厉害的。”
得了夸奖,季善很是受用,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绷着脸解释:“我是专门做来给我哥吃的,可不是庆祝你出院!”
“哦。”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乔微凉自顾自的给自己盛了碗汤,先小小的抿了一口,盐味适中。味道还不错。
眉梢微扬,又喝了一口,砸吧下嘴,把碗放下。
季善一直盯着乔微凉,见她把碗放下,也不说话,紧张地不行,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瞪着乔微凉问:“你喝了我做的汤怎么连句话都没有!?”
“我都喝下去了,还要我说什么?”
乔微凉反问,拿起筷子把其他菜都尝了一遍,味道都还不错。
季善瞪了半天眼才反应过来乔微凉话里的意思。
要是嫌这些菜做得难吃,她哪里还会吃下去?
得到肯定,季善满意了,盛了一碗汤递给季臻:“哥,快尝尝。”
季臻一口喝完,算得上很给面子。
季善的兴奋劲越来越高涨,一顿饭,全是她在介绍这些菜的做法,乔微凉时不时应和一声,季臻一言不发,饭菜却比平时吃得多。
最后,桌上的菜基本没剩下多少,季善的成就感十足,一时兴起来了一句:“哥,你觉得我以后做厨师怎么样?”
季臻毫不留情的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我们家不缺保姆。”
“”
为什么不是顶级大厨而是保姆?
季善闷头去洗碗,乔微凉开着电视在客厅转悠着消食,这几天躺太多,她想多走走,感受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各大电视台都已经放出跨年晚会的宣传片,无一例外都是大牌云集,主要是唱跳型歌手还有热播剧的主创团队。
也有打温情怀旧牌的,请了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红极一时的老艺人。
有些晚会还邀请了几个今年刚冒头的新人。
阮清带的关喆,这次的新唱片卖得还不错,也收到了不少邀约。
经过前段时间的炒作,温思思算是让人印象深刻,加上慕天的力捧,各大晚会也少不了她的身影。
帝煞这部剧马上就会播出,主创团队自然也是晚会炙手可热的人选,凭借这部戏的预热,关磊已经打上了中年男演员的中流砥柱标志,和其妻子的美满婚姻为人津津乐道,成了娱乐圈一股清流,吸粉无数。
听说他好像打算参加无险不欢的摄制,如果有他的助阵,萧红和安若柏应该能更快在节目中找准自己的定位。
乔微凉认真分析着局势,没注意季善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差点摔一跤。
季善连忙伸手抓住乔微凉的手,没好气的吼了一句:“不看路,想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挡在我前面。”
“”
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难道是隐形的么?
无语的站了一会儿,季善讷讷的开口:“后天我想去参加默轩的婚礼。”
“哦。”乔微凉反应淡淡,想绕过季善继续走,手被拉住:“怎么,你是不认识路还是不敢一个人去?”
“”
“你可以带上你哥给你壮胆,他在那里,你就是放火烧了婚礼现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
她就是怕哥哥会忍不住去破坏这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