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条短信石沉大海,他并没有回复我。
我坐在床沿上想了想,然后把短信删的一干二净。
莫名的,我感觉我以为远在将来的事儿,能容我缓缓收拾的局面,忽然加快了进程。
那些隐藏在平静表皮下的暗涌,正一步步靠近。
也好,速战速决,省得我在这旋涡中挣扎,耗尽力气。
第二天清晨,我和顾承中一道去医院探病顾启中,数日不见,顾启中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瘦骨嶙峋不说,面如土色,嘴唇青紫,病入膏肓。
顾骏说,这几年顾启中的肾脏一直不好,渐渐衰歇,现在已经到了晚期,能挨一天是一天。这几天好几次昏迷不醒了,一点精神也没有,认人也不清楚。
我和顾承中站在病房外听顾骏说了会儿话,这时候林彩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满脸泪水,跟在她身后的是林阳和高艺涵。
见我和顾承中都在,林彩秀发狂地冲上来,那一瞬顾承中下意识地抓着我手腕,把我往他身后藏,而他自己岿然不动。
我惊讶的瞬间,想挣脱开他的手,但被他抓得牢牢的,而林彩秀也被顾骏挡住,往后推了一把,顾骏冷声说,“要瞎闹你就滚出去,这里是医院,别惹毛我报警!”
顾承中轻哼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爸就是被这些人气病的!你挡着我做什么?你叫他们滚你想气死你爸不成?”林彩秀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顾骏脸都歪了。
顾骏摸了摸脸,然后怒了,抓着林彩秀的胳膊往墙上一摔,林阳冲上来接都接不住,下一秒,顾骏又抓住林阳,抡起胳膊一拳头上去,高艺涵连忙扶着,站在林阳面前劝顾骏,“阿骏,他怎么也是你弟弟,别伤了和气!”
“我家的事儿,用不着你从操心,等你真正成了顾家媳妇儿的一天再说吧!不过,艺涵,作为你多年的老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他和他妈一样贱,他心里的人不是你,却要跟你恋爱结婚,你说为的什么?”顾骏冷哼说,“我奶奶已经走了,我妈也走了,现在我爸也差不多要归西了,顾家的天就要变了!你说娶你是为了什么?”
高艺涵一点震惊都没有,抿着嘴叹气,平静地看着顾骏,特别鉴定的语气说,“阿骏,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喜欢他,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包括帮他弄死我吗?”顾骏冷笑,嘲讽地说,“我怎么忘了你高小姐是个痴情种?”
“他不会这么做!你能不能别把人想这么坏?”
“他不会?呵呵!他连自己爹都能下毒弄死,还有什么是不能的?”顾骏怒吼地说。
这一声,把我们都震住了。
高艺涵拧眉无奈地看着顾骏,又看了看林阳,只见林阳满嘴的血,扶着林彩秀站在一边,冷笑说,“你倒是会无中生有。你放心,该你的那份,我不会拿。”
“无中生有?”顾骏嘲讽地笑了笑,走到林阳和林彩秀跟前,道,“他开始肾衰竭是多久的事儿?左不过这两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他的衰竭根本不是病理引起的!是被人下毒了!”
我惊讶极了。
下毒?
对一个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的残废?
林彩秀慌张地看了顾骏一眼,着慌地说,“你乱说什么!怎么可能!”
“你再敢乱说一个字试试。”林阳沉着眸子,阴冷威胁地看着顾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骏说,“我会找出证据的,你等着。”
慌张的一瞬,我发现林彩秀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虽说只是一瞬,闪躲得很快,但那目光里,有恐惧和害怕,一清二楚。
她哆嗦着,不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顾骏冷哼了声,回头对我和顾承中说,“小叔,小婶,我先走了,你们也别来了,找不痛快做什么。”
顾承中眨了眨眼睛,不曾言语。
林阳安顿好林彩秀后,出来跟我们说话,他跟顾承中虽然敌对起来了,但面上的礼貌还是要的。
“小叔,我妈态度不好,你不要放心里去。不过,”林阳转过脸看病房里的人,叹气说,“他状态的确很不好。不停地呕吐,昏迷,发烧。刚醒一会儿,精神不太好。”
顾承中说,“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林阳顿了顿说,“我先进去跟他说一声。”
林阳进去后,我跟顾承中说,“我先去上班,就不跟你一起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顾承中凝眸看了我一眼,“好,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我打车过去。以后我自己开车上班,你不用安排我。”我说。
“好。”
离开的时候,我满腹怀疑,到医院门口时,我忍不住发条短信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顾启中当真被下毒了?林彩秀干的?”
握着手机,头顶是灿烂热辣的阳光,焦灼不已。
我没记错的话,先前顾启中的病不是肾衰竭啊,怎么忽然就冒出这情况来?难道之前一直在医院检查,都被人动了手脚?直到顾骏回来才发现?
若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吧!
但顾骏说是林彩秀,在我看来,林彩秀没这个智商也没这个胆子,她当时看我和顾承中是什么意思?是以为顾承中唆使顾骏这么栽赃还是这件事跟顾承中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身冷汗,颤了颤,我长叹气,自言自语说,“不对,顾承中老谋深算,这种杀人违法的事儿,他不会做的。下毒很危险,一旦被查出来,那是要蹲班房的。”
到底事情是怎样?
忽地,有人从背后拍了我肩膀一下,吓得我一颤,连忙转身,一张清丽秀美的脸蛋出现在我面前。
是高艺涵。
她穿一袭黑白相间的连衣裙,素净雅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长发从两肩垂下搭在胸前,红唇诱人,肤白如凝脂,眉毛浅淡但也不失秀气。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高艺涵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该叫你什么好?叫你婶婶,太尴尬了,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我和她并没有交集,也无冤无仇,顶多算是不得已而招呼的相识关系,我淡淡一笑,“你叫我杨小唯就好。”
“好,杨小唯。”高艺涵倒是爽快,开门见山地说,“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我凝眸警觉地看着高艺涵,问道,“谈什么?”
“关于林阳,关于你和顾叔叔。”高艺涵盯着我的眼睛,谨慎地说。
看得出来她是个教养极好的姑娘,虽说让我有些为难,但不至于尴尬,语气里也没有斥责质问和居高临下,反倒是诚挚和谦和。
“高小姐,我觉得,关于这两个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一个是我的前任,一个是我的丈夫,我和他们的过去和将来,似乎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我如是说。
高艺涵说,“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杯咖啡的时间,好吗?”
我想了想,点头说,“好。”
之后,我和高艺涵去了医院楼下的星巴克坐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我面前,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先看看这个。”
我放下咖啡杯,抽出信封里的东西看,这一瞧,不就是先前在顾承中手里看过的照片吗?我和林阳在南城那段时间被拍下的。浏览了大半,我基本确定,这份照片和顾承中收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叠好照片,重新放回信封里。
高艺涵抱着咖啡杯看我,头顶的小吊灯产生柔和的微光,照在她脸上,青春靓丽顿时添了另一番风采。
“照片是几个月前我收到的,不太清楚是谁寄来的,对方也刻意没有写名字和电话。”高艺涵说。
我盯着她,淡淡道,“我和林阳不是这回事。高小姐,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按道理说我不该插手什么,但寄照片的人别有用心,你聪明伶俐,一定知道判断,也不需要我多说。”
高艺涵笑了笑,问我,“你对他没有感情了?”
“没有。”我想都没想便说。
高艺涵说,“看来,我的判断没错。”
“什么判断?”
“林阳一厢情愿。”高艺涵说。
无趣。
我有些不耐烦,“所以,你今天找我的意思是?”
“我能和林阳结婚吗?”高艺涵直勾勾地看着我问。
我顿时笑了,“高小姐,我不是你的父母长辈,这种问你你应该回去问你的父母长辈。如果你觉得我和林阳有勾搭来找我放手,那我只能说你想多了。我和他,早就结束了,诚如你所见,我已经结婚了。”
“可能是我不自信吧,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他和顾叔叔争,多部分原因,是因为你。”高艺涵苦笑,低头看手里的咖啡杯,怅然地说,“我心里害怕。”
我盯着面前的女人,忽然有点安慰了,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林阳终于有人疼惜。或许我是很恨他,但这不代表我不希望他幸福。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自己这种矛盾算什么。
罢了,剪不断,理还乱。
“不用怕。我和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了。”我说,“好了,我还要去公司,不陪你了。”
说完,我起身离开,忽地想起什么,我说,“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高小姐,林阳为什么想跟你结婚,你清楚吗?”
她看着我,大眼睛里有晶莹,点了点头,她说,“但是我不在乎,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笑了笑,扬眉称赞道,“不错,有勇气。”我捡起桌上的信封说,“这个给我吧,我有用处。对了,给你寄照片的人叫齐瑶,是公司设计部的设计师,我和林阳的高中同学。”
高艺涵疑惑地看着我,刚要问什么,被我抢白了,我说,“你多保重。”
回公司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照片和视频,到底是谁拍的?最初我怀疑是齐瑶,因为她最恨我,但后来顾承中说林阳去找他说些欲盖弥彰模棱两可的话,我以为是林阳设计我的,齐瑶只是他的帮手。
但方才和高艺涵见过了,如果说照片是林阳拍的,他寄给顾承中我能理解用意,寄给高艺涵的目的何在?他是要和高家联姻的人,让高艺涵知道我们那段过去的存在,有意思吗?
最有可能的,是齐瑶想搅浑水,在把照片寄给顾承中的同时,想给我下个陷阱在前面,让我被顾承中弄死的同时,前面还有个坑等着我。
齐瑶想借刀杀人?让高艺涵跟我撕逼?
到底如何,这事儿得问当事人。
回到公司后,我让高琳把齐瑶叫上来,高琳愣了愣,然后赶紧出去了。
我猜,这件事马上顾承中就会知道。
齐瑶进来后,虽然不高兴,但敢怒不敢言,阴阳怪气地站在办公桌前问我,“杨总,你找我什么事儿?”
“私事儿。”我扔下签字笔,把文件夹递给高琳说,“你先出去,我没叫你别进来。”
高琳悻悻然,“是,杨总。”
人走后,我把门反锁上,在踱步到办公桌前,拿出抽屉里的信封扔在桌面上,齐瑶悻悻地看了我一眼,问,“这是什么?”
我微笑着说,“看了不就知道了?”
齐瑶瑟瑟地伸手去拿信封,抽开看了一眼就愣了,惊诧地睁大眼睛。
“这么惊讶做什么?也没几个月,这么快就忘了你的杰作?”我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齐瑶连忙把照片扔在桌上,否认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听不懂?”我脸色冷了下来,抄起桌上信封砸她脸上,西风很快落到地上,里头的照片都散了出来。
我一把扯住她头发拉近我面前,冷哼说,“先前一直忙着没收拾你,你以为我把这事儿忘了呢?”
“这跟我没关系!”齐瑶嘴硬地说,“杨小唯,你别栽赃我!”
“用得着我栽赃你么?能把照片寄给顾承中和高艺涵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我用力扯了扯她头发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这事儿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有人指示?”
“我说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到底要怎样!”
我甩开她头发,她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我端起桌上冷掉的开水从上往下淋,威胁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了再张嘴,否则,下次淋在你头上的,就是滚烫的开水。”
齐瑶满脸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怨恨地看着我,但无可奈何,她咬着唇,眼泪花泛滥,我把杯子放回桌面上,冷哼说,“滚!”
冥冥中,我感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那些照片和视频是导火索,谁干的,帐算在谁头上,跑不掉。
夜晚回到别墅,我径直去了顾承中的书房,他当时正在电话,我忽然闯入,惊得他皱眉看我,他继续说了两句,我坐到沙发上,冷不丁问他,“是你下的毒?”
书房里,灯光明亮,照得顾承中嘴角的冷笑明显极了,他不疾不徐地坐在我对面,凝眸盯着我,漆黑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城府,末了,他缓缓道,“想诈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猜不会是你。可林彩秀看你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啊,莫不是你们俩有奸情被顾启中发现了?所以你俩合谋杀人灭口?照顾骏的说法,这种毒不是一天两天的,而是这里那个年慢慢累积的,一直到肾脏衰竭,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林彩秀做的话,我不大相信,毕竟她没那个智商和胆量,若真是,也得像你这样的高人背后相助。”
顾承中轻哼了声,镇定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一口,幽幽道,“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不做。”
“哦?你的意思是林彩秀做的了?”
顾承中抿了一口茶,阖黑的双眼盯着我,“你都说她没这个胆量。”
“你们家水真深。”
“你也是我家的人。”
“”
顾承中骄傲地笑了笑,往后靠说,“今天在办公室生气了?都过去那么久,你还没忘记。”
我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齐瑶那事儿,我嘲讽地笑说,“你当我是白痴呢还是榆木包?我没弄死她算是我仁慈了。”
顾承中淡然地看着我说,“气大伤人。一个小角色而已,你不高兴,我找人给你处理了就是。”
“不必,我喜欢亲自动手。”我斜睨他,冷哼说,“你的人真尽心尽力,这种小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怕你周旋不过来而已。”顾承中说。
我起身,不屑地说,“您费心了。”
回到卧室后,我翻看手机,上午在医院外给他发的那条短信,石沉大海。
我吸了口气,坐下卸妆。
第二天傍晚,我和刘思涵约在正大一家餐厅吃午餐,包间内,一人一根烟,我跟她说了昨天和高艺涵见面的事儿,以及在办公室里怎么收拾齐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