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肯定?” 这么说来就又有了一个疑问。阮玉既然是找准了来看望丘老师,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应该有不错的关系。纯粹是师生交情的话,应该没有理由在非祭奠日的今天,而应该在诸如清明节,或忌日祭的时刻。 “考虑他们俩的关系,这点结论还是很轻松的。” 寂缘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微妙,魂梦口中的“关系”,让寂缘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启齿的词语……然而敷衍着想证伪自己的猜测时,魂梦却干脆利落地抛出一句: “明明只是单恋,那丫头真是充分说明了‘盲目’一词呢。” “……师生吗?” 寂缘的看法算是比较开放的一种,虽然不是很支持。如果两人真的有觉悟,能够有勇气面对以后的流言蜚语,那么寂缘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听魂梦的说法,再考虑活下来的那一方的行为,也许生前的丘老师没有察觉,或是察觉了之后给出了拒绝之类——想一想有点心痛。但毕竟不是多亲近的人,她甚至今天第一次听说过阮玉的名字,所以也就心痛不到哪里去。 “如果光从年龄考虑,他们只差两岁,摆开职业问题的话,其实很般配的。” “这样?——等,年龄差这么小?” “一是因为阮玉入学晚,还因为丘若就职早——你深究死者的事情,有趣吗?” 的确,哪怕问了也不会记到心里。被她说得些有心虚,寂缘尴尬浅笑两声,只道: “顺口就问了……那个,这个阮玉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魂梦还在盯着墓碑看。一会儿她拿出了把匕首,用左手,做出了划刻的动作。随后是一阵敲敲打打,很有节奏感,只是不晓得她这么做的理由。她的目光越来越专注,活生生要把石碑盯穿一个洞。 “宁……小姐?” “你想知道她的信息吗?一如既往地好奇呢。” 魂梦说得很准,林寂缘确实产生了一股子求知欲。但被她用这种口气指出来,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不愉快吧?皱眉一声闷哼,以表达心里的不满,她叹口气,发现自己的理智居然被好奇心给占去了大半。 “……我是想知道。” 宁魂梦维持半蹲的动作,只是抬头往寂缘的方向瞥了一眼。她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方才紧盯碑石所留下来的专注。不过看过来的时候好像微有放松,嘴巴一张一合轻灵地吐出一长串的字句: “新历160年整,三月十四日。用右手,喜欢的武器是消耗品的竹飞刀。身高一米七加一公分,标准体重。喜欢同校的某位老师,她和那位老师一样是木系,毕业时的评分是中等……” “停停停!” 她说这么一堆东西都不带磕巴的,而且过分了解,让寂缘感到有点恶心。但寂缘的几句呵止并没能成功地止住魂梦的话头,宁魂梦甚至眼珠子不眨一下,洋洋洒洒接着说: “性格表面文静,但看准了事情会相当执着。比如爱慕着的那位还活在人世之时,她甚至……” 寂缘听得头大,忍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 夸张的动作终于让宁魂梦意识到她说的话,寂缘并不爱听。她脸上一闪而过似乎有得意,旋即就消散,让寂缘觉得只是看错了。终于见她的嘴巴不再嚅动而有所消停,林寂缘用手指头挑了挑耳道附近,稍微通透了些。 “你这人……真恶心。”她决定不掩饰心里的评价。 “还好吧。”被直白地骂了一句,魂梦显得不很在意,依然云淡风轻。“你还想知道谁的?可以尽管问,我的情报还多得是。” 为什么宁魂梦会这么有信心?以及,她所谓的情报究竟来源何处?寂缘发现越想越烦躁,这该死的魂梦身上到底瞒了多少事?而且寂缘在不该自信的一点上相当有信心:她所不知道的事情,甚至不是用两只手就能轻松数过来的。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寂缘意识到,要想和这个人物对话,真是需要十足的勇气。尤其寂缘连她到底什么性格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冷漠还是沉稳,抑或是表面寒冰内里沸腾,根本就弄不清楚。魂梦说话,逻辑还乱,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引着到处乱走。 “我吗?说过不少次了,只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罢了。” “光是‘多管闲事’可做不到这么多稀奇古怪。” 宁魂梦终于从墓碑前站起,手里的匕首还拎着。虽是在太阳光线之下,匕首刃并没有反光。 似乎不仅是“不反光”这么简单。寂缘眼睛微眯,走近几步。这宁魂梦也不躲,站得大方,任凭寂缘用多么无礼的目光在扫视。 不止光线,连人的倒影都没有。或最起码,连墓碑的倒影都没有。这匕首仿佛一块磨砂了的铁板,所谓利器该有的镜面效果,在它身上可谓是一点都寻不到。 宁魂梦捏着匕首的手稍有握紧的架势。然后骤放松,下一秒这匕首竟呈现在了寂缘的眼前。 贴得太近,寂缘差点以为是要被袭击,退后了半步。 “呐。”魂梦手灵活地把刃调转,让握把的方向朝着寂缘。“想看的话尽管,请。” 尽管很不服气,寂缘还是接过了它。 林寂缘对钢刃类的武器并不了解,因为她用不上。所以只是从外观上能做点分析,对其功能难以评判。她不知道匕首的柄是不是定做,至少她握着的时候,觉得有点短,有点擦到真正的刃部。如果要寂缘使用这一把的话,她最先划到的可能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是定做的,对寂缘来说小了些吧,毕竟我比你矮了有七公分。” 宁魂梦仿佛能看懂别人的心里想法一般,好像没有任何心事能瞒住她一般。寂缘不光是因为“某个原因”而对她偏见,想着不能被情感支配的大脑,而端正姿态面对这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份反感,不光是她和易罔关系要好的缘故,她这个人就让人觉得厌烦——至少寂缘很不喜欢应对这种类型。 “打磨得很光滑,却没有倒影。” 忽略魂梦的话,寂缘继续打量这柄匕首。她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但可以保证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确实呢。” 林寂缘烦躁地一声咋舌,“啧,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还给你。”随便往前丢。匕首在空中肆意转了几圈,并且没有瞄准,魂梦不得不挪动几步去接。看准她离开墓碑附近,寂缘加紧追上去,自己抢占了墓碑前的一小片空地。 “……你想看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么绕弯子。”魂梦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无奈。“对了,有人过来了喔。” “是吗——谁啊?” 寂缘更想看这块碑,所以没有抬头去确认。 记得丘若死时是今年二月初,当时因为学校内死亡人数挺多,应该是没有做过分繁琐的仪式。算到今天的七月十日,四舍五入可以认为是整五个月之前。墓碑看起来还是很新,小供台没有丝毫的苔痕,供果的小盘子还留着,不过里面是空的,且干净。 “也就是说,有人打理过吗。” 今天阮玉过来以后,寂缘并没看到她有打扫的动作。排除了“刚刚清理”的可能性后,可以认为是平时一直有在照顾。 不过,几分钟之前的宁魂梦拿着匕首叮叮当当敲打了好一阵子来着——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儿,寂缘突然更有疑惑。 “没有伤痕……?” “——寂缘,你在做什么呢?”“在看这个东——易罔?你什么时候到的!” 下意识地回嘴过后,寂缘才发现声线变了。惊讶地抬头,果然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声线的主人。再环视一圈,没有别人。 “还、还有,宁魂梦哪里去了?刚才还在的。” “她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先走了。” 站起来,因为着急,血压一时没跟上,林寂缘不由得小呼一声,止不住跌倒的趋势。她被墓碑绊了一脚,伴随着磅的碎裂声,墓碑和人一起亲近了大地。 易罔好像是想扶一下来着,但他没预料到会多一个牺牲品,伸手的角度少计算了一个干扰,只能看着寂缘从手臂前面擦过。 “哇?没事吗?” “疼疼疼……还好,没大事——啊,墓碑……” 从根部就断开,只留有一点点残底还嵌在泥土中,其余大部分已经躺尸于表面。可能是做工缘故,它还碎裂,变成了很多小块,最厉害的好像还飞出了四五步远。 寂缘心里骤时充满了一阵内疚和不安。这可是墓碑,不同于打碎其他工艺品。哪怕碑石本身的金钱价值并不高,毕竟叨扰了死者。 “怎、怎么办……我该?” “……没事,你别急。”易罔试图安慰,“好好道个歉,找个机会帮着修补——我也会帮你的,现在先把碎屑收拾好吧,别再吵到隔壁的几位了。” 寂缘怔怔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捡拾地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