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桢和止水在一起。 她说了自己要对止水道歉,她也确实应该对止水道歉。 止水不过是一个小孩,和她一样。他是天才不假,可是,身为天才的他在宇智波家族当中,依然没有什么发言权。 家族安排他去卡卡西的病房,他就得去。家族让他去参加水门的婚礼,他还是得去。 就像是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自由。 桢能从之前和止水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当中看出一些他对带土的依恋。所以,她当时在病房当中质问止水,其实是不合适的。 但是,就当时那个困局而言,除了她,水门班当中谁还能那样直白地把对宇智波家族的不满宣泄出来?另外的三个人都对带土牺牲的事自责不已,恐怕宇智波家族提出什么不合理的条件他们都能一股脑地接受下来呢! ……虽然她把话说了出来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转变。 而且,止水本人,也是宇智波家族的一份子。宇智波家族从水门老师和卡卡西身上得了好处,止水也有权利分享对不对? 止水是很可怜,但他也不过是一个沉默的债主而已。 “没错,我是想和你说对不起的。”桢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天在医院,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止水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垂下脑袋。沉默了几秒种过后,他又抬起头来恳切地望着桢: “不,你没必要向我道歉。那天我……”他似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看看身边一脸好奇的鼬,一会又瞅瞅墓园当中自己哥哥的坟墓,“总之,你不必道歉。” 桢不知道止水到底在纠结什么。当然了,止水的纠结和无奈与她关系不大。既然他已经算是接受了她的善意,这个结果已经够让人满意的了。 桢“哦”了一声,随口问道: “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这个问题其实应该是多日不见的老友提出的。她和止水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问这个问题不大合适。但是,她和带土是好朋友……就当她是在替少年早逝的好友关心一下他的家人好了。 “少年早逝”……这个词让桢的心颤抖了一下。 止水浅浅地笑了一下: “恩,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做任务,训练……带着小鼬一起训练什么的。”止水拍了拍身边的小男孩的肩膀,“对了,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是我弟弟鼬。” 他又低头瞅瞅正仰着脑袋等着他介绍面前的女孩的鼬,冲弟弟笑笑。 “这个是哥哥的朋友,野原桢。” 桢望着那个小男孩。他梳了个低低的马尾辫,穿着宇智波家族的制服和忍者鞋。 “鼬?宇智波鼬吗?是你弟弟?” 年轻的宇智波鼬点了点头,一双黑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桢。桢的视线在面前的小帅哥和止水脸上来回移动,想看看这孩子和止水的长相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相似点自然是有的。两个人都是黑发黑眼,不同的是止水是卷毛,而鼬的头发很顺滑;止水的脸型和带土相似,脸型略方,鼬却有个小尖下巴;止水的眼睛很大,鼬的眼睛却偏细长。平心而论,这小孩长得眉清目秀,绝对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鼻子两侧有两条浅浅的法令纹。桢确信,等这孩子笑起来,那纹路会更深。 ……不知道这可不可以被称为“少年老成”。 以前从来没听带土说过他还有个这么小的弟弟啊!桢回想了一下,额,好像也没听带土说过他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是,带土今年是十三岁,止水十一岁,这小孩出生的时候止水应该是五六岁,那么止水五六岁的时候带土已经七八岁了,早就跟凛和桢是同学了——如果他的父母是这期间去世的,桢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个宇智波鼬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啊? 止水把话头接了过去。 “恩,我是和富岳大人他们住一起的,小鼬是富岳大人的儿子,是个小天才哦!” 桢能听得出止水在提到“自家弟弟是个天才”时语气中的自豪——甚至比别人提到他自己是个天才时更加自豪。桢还记得有一次止水说过“我哥很厉害”,但她忘记了那到底是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说出的话了。 虽然止水无法违抗家族的命令,但是,他在言谈当中,其实是很维护他那个吊车尾哥哥的。 只不过,从前的止水,是在家族的压力下与哥哥保持距离,而现在,他已经没必要保持距离了。 不过刚才他说的是“来训练”。他身边还带着族长儿子…… 止水是怕自己看望死去的哥哥这件事被年纪小小的鼬回去学给族长大人听?那他干嘛还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啊? “哦,你好啊,鼬。” 一脑子浆糊的桢言不由衷地跟鼬打着招呼。鼬依然惜字如金地抿紧嘴巴,仪态万方地冲她点了点头。 “小鼬,”止水责备地教训自家弟弟道,“要叫姐姐。” 鼬看样子很听止水的话,他从善如流地招呼桢道: “桢姐姐。” …… …… …… 太幸福了!实在是太幸福了!能被人叫一声姐姐,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桢从前只有叫凛姐姐的份,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被别人叫姐姐。所以,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灿烂到了极点的笑容。她想要给面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小男孩来一个“摸头杀”,可是伸出手来才意识到这孩子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摸乱了一定很讨厌……于是她便轻轻拍了拍鼬的肩膀。 “恩!好乖!”桢声音清脆地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喂!我不是小孩了!” 鼬不满地反驳道。 以桢的个性,遇到这种喜欢反驳大人意见的孩子,她总要无情地加以打压,说上一些“小孩子才总是否认自己是小孩”之类的话。可是……刚刚被鼬叫过姐姐,桢的心情无以复加的好,连带着也不忍心再教训后辈了。 “好,你是个大小伙子了!” 桢看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鼬,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原因……也许是鼬实在很招人喜欢;也许是鼬长得好看,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能被止水这样信任的后辈/弟弟应该不会拿着哥哥跑出来看望吊车尾亲人的事回去和族长乱说……可是,这一切加起来,也不如鼬一本正经地叫她一声姐姐来的有冲击力。 没办法,当惯了最小的,总是希望自己也能当当别人的长辈呢。 桢只顾着一脸爱护地看着小小的鼬在她面前板脸,却没注意到止水在一旁望着她若有所思。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转头看了看带土墓地的方向,表情忧郁,然后,他转回头来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开口招呼道: “小鼬,你能不能先去一边自己玩一会?我想和阿桢说两句话。”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全都疑惑地瞅着他。片刻,鼬耸了耸肩,毫不反驳地往旁边走了两步。他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分辩道: “止水哥,我不是去玩的。” 止水:…… 等到鼬走出了二十几米,止水估摸着他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这才抱歉地冲桢笑笑。 这是要干嘛? 桢承认刚才对止水道歉其实只是她没话找话而已。站在她的立场上,她对止水,乃至整个宇智波家族对待带土和卡卡西的行为都是颇有微词的——兴许还不是“微词”。这会止水又要说什么?总不会是想和她解释自己那天为什么要配合着族长一起对卡卡西兴师问罪吧? 没必要解释,桢也不那么想听。可惜的是,她之前已经做足了友好姿态,这会再想翻脸,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怎么啦?”桢问道。 止水把手放在了墓园的围栏上,抓住那冰冷的铁质栏杆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一个宇智波对桢说“我很羡慕你”。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吗? 凛和桢是孤儿,止水却有一大家子的亲人。 凛和桢从小就是靠着村子里下发的补助活过来的,止水却从出生就享受着家族带给他的各种优厚条件——他过得至少要比带土强多了。 凛和桢从小没人照管,止水却是在宇智波族长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她,有什么地方能让一个天才宇智波羡慕的? ……只除了,她和凛之间的关系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不管止水是怎样的人,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现在的她,乃至于凛,卡卡西和水门老师,他们所有人都惹不起宇智波家族。 差不多预料到了止水想说什么的桢善解人意地装着傻陪着止水演戏。她稍微瞪大眼睛,充满疑惑地“哦?”了一声。 “是的,我很羡慕你,”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止水语气萧索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转头看了看鼬的方向,似乎在确认那小子到底有没有自己在一边“玩”,“跟你说一个秘密。” 桢非常狗腿地当然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什么?” “我……很伤心。” 这算什么秘密啊?亲哥哥死了,做弟弟的不伤心才怪啊!!止水你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些??? 可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像样的表情回应止水说出的这句废话,止水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 “可是我不是为我哥伤心。” 桢目瞪口呆地瞪着止水。可是,止水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游移,望着自己的脚下。 “可是……你那天看起来明明很悲伤……” “是,我是悲伤,可我悲伤的是我对我哥的死不感觉悲伤。” 止水果然是公认的天才,这句绕来绕去的话让桢思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过,止水这会显然不需要她的回应。 “我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点天赋,所以才被族长大人接走了。从那以后我和我哥每年相处的时间都非常少。我其实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但我知道家族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我也和他谈过,也试着和他交流。但是……族长和长老们都觉得我不应该再和我哥那样的人混在一起,我哥他也不愿意我去找他……而且,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对他,并没有多么依恋。每一次我跟他说话,都觉得很累。他把我赶走,我还挺高兴。”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亲兄弟之间的关系走到了带土和止水这一步,也实在让人唏嘘。 “我小时候在家族里得到一个护目镜,为了让哥哥开心,我就送给他了。他也很高兴,一直戴着……但是,后来,事情就怎样都不对劲了。” 要说这也没有多难理解。虽然两个人是亲兄弟,但除了血缘上的联系,他们从小就不在一起生活,两个人平时基本没什么交流,族里人对待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截然相反……所有的这一切,造就了两兄弟之间比点头之交亲密不了多少的怪异关系。 但是,在这一点上,止水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听从家族的安排是理所应当的事。 带土也没错,在族里人对自己不好的前提下,他要是还能安之若素那简直就是圣人了! 宇智波家族似乎也没什么错误。优胜劣汰培养天才淘汰吊车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吧? 所以说谁都没有错,却又处处都是错。 “你也别有这种想法,”桢思考了一下,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法或是说些什么来纾解止水的心结。最终,她只能勉强劝道,“这件事不能怪你……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带土不在了,可是你身边还有需要你的人……你看小鼬,他不是很依赖你的吗?” 止水沉默着望向远处孤零零的鼬。一般五六岁的孩子正应该是一生当中最淘气、最无所顾忌的时候。所以桢以为他会自己跑来跑去地玩雪或者干脆堆个雪人什么的。可是,鼬在远处的栏杆旁边站得直直的,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特殊训练。 最后,止水微微点了下头。 “是啊,小鼬需要我……我也能做好他的哥哥。可是,我再也没办法做一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