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平是打心眼儿看不上老身家,哪怕是全大罗村的村花儿要嫁给自己小儿子,她自己都能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可还是心里不乐意。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向没主意没脾气,在老燕家存在感最低的小儿子老五燕建文,这次在自己个儿的婚事上,极其地坚持。 硬是在老燕家营造出一种,非她不娶的架势。 田秀平和老燕头儿的双向施压都没能撼动他的想法,实在没法子,田秀平只好再次接见了胡春花。 “小嫂子,我就说,咱们两家的缘分是老天爷定的呀,你瞧瞧,咱们不说啥,他们自己看对眼儿了吧。” 胡春花知道,就自己闺女那模样儿、身段儿,想主动勾搭老燕家那个傻子老五,还不是囊中取物? 现下可好了,她家粮食也有了,也攀上老燕家这个“高枝儿”了。 “事先说好,嫁娶这个事儿得按照老规矩来,娶进门儿的媳妇儿就是我们老燕家的人,仗着闺女,想掺和我们家的事儿。” 胡春花面子上点头哈腰赶紧说好好好,心里头倒是嘀咕,反正一个屋檐地下,老五要是占着光发达了,到时候老沈家也顺带着舒坦。 “关于你之前说的拿米当彩礼……” 这就是眼下胡春花她们老沈家最最关心的话题了,没有粮食就没法子过日子,单靠自家那点儿粮食,哪能挺到明年发粮食? 可田秀平明显不想给老沈家那么高的数字。 老大老二娶媳妇儿才花了几个钱? 凭啥轮到老五娶媳妇儿就要加上那么多钱?让老大家的怎么想? 虽然田秀平对几个儿女没有一碗水端平,可是除去老三,剩下仨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待遇,也不分高低。 于是乎,田秀平很爽快地开口打断胡春花,“你说那些拿不出来,减半还能考虑。” 胡春花听了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说好的嫁闺女拿粮食,可谁能想到直接就让人家杀了个价。 还是个对折。 好歹她胡春花的女儿是村花,长得好看啊。 “不成,一半儿可不成。小嫂子明知道我们家遭了难,没了粮食,现在让我们减半儿,一家大口子活不活?真当我们廉价卖闺女呢?要不是我们家里难,哪轮得到你们家老五来娶?” 田秀平就不爱听她叽叽歪歪抬高自家人身价儿。 爱嫁不嫁,本来让我儿子娶呢。 这一场原本十拿九稳的婚事儿,就这么又谈崩了。 燕建文当然不乐意,他不怕爹骂不怕妈打,要死要活求来的婚事儿啊,这咋还说没就没了? 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之短暂啊。 老燕头儿两口子因为这事儿吹了,舒心了不少,结果没过两天消停日子,胡春花又跑拉说亲了,说是同意粮食砍半。 田秀平就纳闷儿了,这婚事交易都已经谈崩了,咋还要谈?不是说了粮食减半不接受吗? 胡春花:你以为我愿意同意啊! 这就要表扬燕建文同志了。 多亏了他一个人跑去沈家的自留地里找沈翠兰,并且把沈翠兰当初如何在田里跟她说情话,拉他手,还在玉米地里按着他肩膀亲他一口的事儿,用他嘹亮如钟的嗓门儿嚷嚷了出来。 然后赶巧儿,被路过的两个好事儿的大妈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第一生产队乃至大罗村村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翠兰已经亲过老燕家的老五了。 这话传出去了,谁家还敢娶沈翠兰? 胡春花没法子就只能回过头来,再忝着脸最高田秀平了。 “还不都是你们家老五,一半就一半吧,尽快把酒摆了,省得过一阵子天气又热了。” 田秀平叫了院子里帮着掰玉米的赵春芳,老五是咋回事儿,赵春芳就把这几天村儿里传的话都给她婆婆说了。 田秀平心里头暗喜,这回主动权可是牢牢握在她老田家手里头了啊。 她转身回了自家堂屋,看了看一脸傲娇的胡春花,计从心上来。 “那啥,咱们家现在一半儿出不起了,只能拿三分之一了。” 胡春花一听说一半也没了,又少了,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反应那叫一个大。 这不是忽悠人吗?? “你啥意思啊!咱们是谈婚事,不是卖土豆地瓜,你以为干啥呢,这还能讲价啊?” 田秀平斜着眼睛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咋?我实话实说没我们家拿不出来,你还想咋的?我们老燕家没到全家饿肚子,拿出粮食让老五娶媳妇儿的道理来。” 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老燕家拿不出来那些粮食?全村儿最能踏踏实实掏出粮食的就是他们老燕家了。 谁让他家存粮足。 现在拿不出粮食来,明摆着在糊弄傻子。 “哎哟,老沈太太你别动气,确实拿不出,你不知道,我们家老幺金梅找这个工作是花了粮食的,老三上学读书也是要粮食的,咱们家现在年年还欠着外头粮食呢,哪有乡亲们眼睛里看见的那么富裕哟。” 田秀平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倒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弄得胡春花一愣一愣的。 自作孽不可活,胡春花当初为了让沈翠兰能嫁到老燕家,帮着沈翠兰用了各种法子,后来还使出了美人计才让那个木头疙瘩坚持要娶她闺女。 谁知道竟然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还是因为那个倒霉催的,才让自己平白少了那么些粮食。 能怪谁呢? 当然怪田秀平啊! 最后两家人就最终敲定了双方儿女亲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在村儿里摆酒,到时候好好儿热闹一回,田秀平还给县里上学的燕建学传了消息。 因为燕建学想要多学习就推辞借口不回来了。 这事儿让田秀平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就在月底,赵春芳发动了,这才打消了田秀平心里持续了好久的不开心。 赵春芳折腾了一个下午,到了太阳落山都没能生出来,时日上算,有一些早产的,估计是农忙的时候赵春芳一点儿都没偷懒,每一下镰刀锄头都使得极为用力,导致孩子迫不及待要出来看看秋收后的景象。 老燕头儿时全家最开心的那一个,因为赵春芳生下了一个闺女。 这是老燕家孙子辈儿的第一个女孩儿,前头有三个臭小子,女儿自然显得金贵些。 老燕头儿出了名儿的疼女儿,连带着疼爱孙女儿。 前头的铁蛋、顺子、柱子都不见他稀罕,可自打小孙女儿落地,就把他稀罕得不行。恨不得和田秀平一块儿抱回自己屋里养去。 老燕头儿这回因为小孙女儿,连带着对赵春芳的待遇也提升了一个档次,田秀平亲自在里屋帮着哄孩子,老燕头儿在灶间给做糖水鸡蛋。 “让老大家的想吃啥开口,能办到的都给办,奶水得充足。” 赵春芳受宠若惊,晚上睡觉睡不着,也不敢睡,让燕建国打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自己在那做梦。 不过赵春芳也争气,生完女儿,缓了一天,就能麻溜利索地坐起身来给女儿喂奶,而且是奶水充足,只多不少。 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啊,鸡蛋啊,谁奶能不足? 老燕头儿思来想去给小孙儿叫个啥名字,后来还是找了燕金梅,毕竟燕金梅是家里为数不多初中毕业的,还在公社小学教书多有文化啊。 燕金梅看着小侄女儿这么受宠爱,就给起个名字叫“明珠”,掌上明珠的“明珠”。 老燕头儿拍着大腿叫好,顺带着给起了个小名儿叫阿宝。 赵春芳一生孩子,家里自留地的活儿多半就剩下老大和老儿两口子加上老五了。老二媳妇儿怀着孕,不能多干,燕建文和沈翠兰的婚事摆酒席的事儿就没人帮着张罗。 一直拖到了摆酒的前两三天,田秀平才带着告了假的燕金梅一块儿去置办东西。 房子就是老五住着的那一进,现成儿的,用不着再去盖。反正老三早就搬到了老两口儿的里屋去住,压根儿也不会再回去住。 屋里的床单被罩都是事先老大结婚之后,田秀平给兄弟四个人都准备好的一模一样儿的份儿。只要从柜子里拿出来,套上去就成了的。 她带着金梅去县里搞采买,也主要是去买办酒用的食材。 农村摆酒讲究有肉才阔气。可不年不节,一般很少能有肉,这个年代家里又都没有冰箱,有肉也是按照天气而定,赶着吃完,留不得的。 就算是到县里去卖肉,没有肉票也铁定是不成的。 老燕家的人都是在村儿里种地靠着种庄稼换粮食,拿工资的除了公社老师燕金梅就是身在文工团的燕金桂了。 上哪有地方能拿着肉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