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奇和门上众人看了都莫名其妙。秦梦奇见他们去了,这才转脸对管家笑道:“不要瞧我衣裳寒素,此乃书生本色,富贵贫贱听天由命,老蔡你只管放心。”说着便随老蔡进来,却见司马威从后厅踱出来。“你就是秦梦奇?”
司马威因调解李秀芝的事,靳辅和傅师行翻了脸,心里正不自在,见老蔡带了人进来,才想起这档子事,便站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秦梦奇问道。
“是,学生秦梦奇!”秦梦奇见他如此慢客,心中一阵不快,咽了一口唾沫答道。
司马威也觉刚才问话太过生硬,吁了一口气笑道:“你名气不小啊,连慎行道人都推荐说你有才学来了就随便坐,不要拘束汪铭道老先生正出题目考较大家呢!”说着便进了正堂,自坐在迎门大炕上,倚着大引枕瞧热闹儿。
大厅中间共摆了四张桌子,只首席一桌最热闹,坐了五六个人拥着一个山羊胡子老者说笑。秦梦奇便知这是司马府的幕僚清客。旁边三桌也有二十多人,这里头品类颇杂,有的是得道者,有的是落第举人、名医、名卜,有的能诗,有的善画,不一而足,大约都是临时邀来会文的,显得有点拘束矜持。
秦梦奇相了相,想那山羊胡子干瘦老头儿定是汪铭道有名的燕北四儒之一便大大方方一揖,报了自家姓名,径自至上席扯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便问:“听说老先生正考较众人文字,敢问题目?”
汪铭道是司马府的头号幕僚,跟着司马倪的老人了,司马威更是以师礼相待,现在专为司马威草拟条陈奏折,见秦梦奇如此放肆,不快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嗯。共是三个八股破题,三十而立已有人做了,还有两个井上有李和童阙将命,大家都在构思呢。”
秦梦奇瞟一眼司马威,自斟自饮一杯酒,笑道:“这两个破题有何难哉?”
”难是不难。”对面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推了推玳瑁眼镜,冷冷说道,“要做出新意来却是不易。”
汪铭道干笑一声,对身边那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说道:“铁嘉、锡嘉,此人既出大言,焉知没有实学?你们兄弟且听听秦梦奇先生的妙文。”
秦梦奇这才知道,这二人是通州名士陈铁嘉、陈锡嘉。他懒懒地撮了两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得咯嘣嘣响,一时没吭声。众人见他如此狂放,不禁愕然。
陈锡嘉耐不住,问道:“秦梦奇先生,既云有何难哉,为甚一言不发呢?”
秦梦奇伸着脖一子又吃一杯酒,笑道:“井上有李这么破似桃而非桃,它身上少了一层毛似杏而非杏,它身上多了一条缝……”言犹未毕,早已哄堂大笑。
司马威一口茶喷出来,前襟都沾湿了,正想说话,却听秦梦奇晃着脑袋继续说道:“……东风吹也摇,西风吹也动,坠于井栏之下,掇而视之,则李焉……”破题刚完,满厅的人已是笑倒了。
“轻薄!”汪铭道却没有笑,捋着胡子说道,“这种东西,居然也来登大雅之堂。”
“敢问老先生何谓轻薄?”秦梦奇面不改色,笑问道,“作文贵乎真实不欺、诙谐有致。不知晚生破题错在哪里?”
汪铭道寻思半晌,竟挑不出毛病来,只得沉着脸说道:“天子素以文章取英豪。以轻薄小巧取胜之人,岂能入上乘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