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吾回到淮元,便能再见到芳儿了,也不知道三年不见,芳儿是否变了模样。风离漠靠坐在驿站的榻上,脸上带着笑意,想着。 落阳关,风离漠在这里呆了三年,每日都与夷荒的蛮人厮杀。他在走之前对他的芳儿说过,不杀尽骚扰边关的蛮人,便不回来,然后就义无反顾的策马去了边关,做了一名士兵。三年过去了,边关的情况终于好了些,他也自觉不再需要一直呆在这里了,他便定了主意,回淮元。 他向兵头说了他的想法,兵头也自知改变不了风离漠的主意,便放他去了。纵使风离漠在战场上多么神勇杀敌,他毕竟不是那些募兵募来的人,必须等边关彻底安宁了才能走。兵头对风离漠说:“若是哪天不愿在家乡庸庸碌碌的种田,落阳关的兵帐永远会给你腾出一张塌。你是做将军的料,若是就这么埋没,实在可惜。” 风离漠只是笑笑应过,因为在他的心里,就算他天生该是一名大将军,更甚至若是命里注定能成为一名帝王,他也宁愿与他的芳儿在淮元男耕女织,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比起皇权富贵,浮名虚利,他更在意的,是能给芳儿一个家,一个避风港,一个能让芳儿安心的屋舍。三年,他已让芳儿担心了三年,虽有书信相通,可并不频繁,所以他必定是要回淮元去见她的。 “店家,这落阳关可有什么特别的可以送给女子的玩意儿?”风离漠走上街,想着要给芳儿带些什么回去。淮元虽不算穷苦,却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若是能带些稀罕玩意儿给芳儿,她必定高兴。 “这落阳关地处边关,接壤夷荒,倒是真没什么好玩意儿。不过若真要买些什么稀罕玩意儿,西街角落有处卖首饰的铺子,那儿有个手艺不错的师傅,若是愿意花钱请那师傅刻支簪子,那必定精致。”说完,被风离漠问过的店家笑嘻嘻的又说,“想必公子是要赠予心上人吧。” 风离漠的脸一下就红了,说道:“不瞒店家,确是如此。佳人在故乡等在下三年,此番回乡,若是不带些礼物,岂不是枉费佳人等待。” “公子一看便是重情之人,说的不错,佳人愿意等待公子三年,此番心意,便已值得公子花心思了。公子去那西街看看吧,公子既愿以礼赠予佳人,便也该有些收获。” “那便多谢店家。”说完,风离漠便行以揖礼答谢。 店家见风离漠行礼,便赶紧还了一礼,说道:“公子不必行礼,是小人应当做的。” “店家年长于在下,在下行礼也是应该。”说完便转身离开,向西街的方向走去。 不负有心人,风离漠如愿得到了那西街老师傅雕刻的簪子。原来那店家与这老师傅本就熟识,那店家看风离漠重情,便派人提前通知了这老师傅,恰巧这老师傅也得了闲,很快便雕刻了一支簪子交给风离漠。 这支簪子雕刻的是枝梅花,风离漠心想,梅花好,梅花与其他的花不同,在雪中绽放,不畏寒冷,倒是符合芳儿的性子。芳儿从来都与普通女子不同,很有主见,不愿事事由父母做主,倒像是这梅花,就算艰苦也不会放弃。只是不知三年下来,这性格是否有改变。 风离漠心满意足的回了驿站,时不时就将那支簪子从衣中拿出来看看,好像看着它就是在看着芳儿。 第二天清晨,风离漠骑上了陪伴他数年的挟翼,向淮元的方向奔去。 - “芳儿,我回来了!”历经半月,风离漠终于回到了故乡,他刚回到淮元便向芳儿家中跑去。可是,不管他怎么喊,芳儿都没有出现迎接他。他感到奇怪,便推开了芳儿家的门,“芳儿?” 当他打开门后第一眼印进眼里的不是笑容灿烂的芳儿,而是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迹。风离漠慌了,别在腰间的剑也出鞘了,他疯了似的喊道:“芳儿!芳儿!” 不,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芳儿的身上,他不过走了三年,他的芳儿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不仅她的芳儿不见了,就连芳儿一家的所有人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滩一滩的血,这不可能,他想着。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收到了芳儿寄给他的信,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发生这样的变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剑收起,走向了隔壁院子。咚咚咚,“马婶,小子风离漠,可否给小子开个门?” 门打开了,一个老妇的头探了出来,左右望了一下,便开门迎风离漠入院。“离漠小子,马婶跟你说,这淮元你可不能再来了。这浏信城的胡老板可是到处派人找你要杀掉你呀。”老妇面露急色,却不敢大声说话。 “马婶,这是怎么了,芳儿去哪儿了?”见马婶着急,风离漠更急,他虽不知自己为何要被追杀,可他现在更加在意的是芳儿在何处。 “芳儿她呀,死了…就连她一家,都死了。”马婶垂下头,说道。 这个答案无疑对风离漠来说是晴天霹雳,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他怎么会想到,那个等了他三年的芳儿,居然就在他回来之前离开了这个世界。“几月前小子才收到芳儿信,怎的短短几月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也不过就一两月前,有家富人家途径这淮元。这家老爷好色,一路上已经抢了不少女子了。可不,芳儿貌美,被这家老爷看上了,就想要霸占她,还给楚老头子了一笔钱,将她带回了浏信城,说要纳她为妾。可是芳儿她不愿意,便在洞房花烛夜将自己的脸给划了。可这虽然保住了清白,确保不住命,那夫人呀嫉妒,便将芳儿给捅死了。” “那...芳儿她...葬在哪儿?”风离漠一下好似脱了力似的,跪在了地上。他的双手颤抖着,隐忍着满腔的怒火,让它不要爆发出来,尽量让自己正常的说出话。 “芳儿死了之后,那老爷为了泄愤,将芳儿一家人全杀了,扔到了乱葬岗,还说将芳儿定要与他合葬在一起。”马婶将风离漠扶起来,说,“离漠小子呀,那老爷知道你的存在,也说必定要找到你也将你一道杀了。听婶一句话,别在这里呆着了,到北方去,那里有钱,在哪家府上找个差事,也能护你周全了。” 风离漠不服气,却也无法,他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狰狞。他明白,纵使他有一身武艺,能替芳儿和芳儿一家报仇,可那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祸端,他背后无人撑腰,最后下场也不过就是芳儿一家那样。他不会从此颓废,虽然他无法再与芳儿过上普通生活,但却一定要替芳儿报了此仇。他也不会直接将那富家老爷沙杀了泄愤,现在更加应该做的,是忍,是逃,待到他有一定实力之后,不过一个富人,就算是刮他千刀万刀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 “马婶放心,小子定不冲动,只是心里悲愤难平,不报此仇也绝不会罢休。”此刻风离漠的眼中尽是杀气,却也有无奈和悲凉。 风离漠从小就没了父母,这马婶说的楚老头子便是将他养大的人。这楚老头子虽生活在这穷乡僻壤,却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风离漠将来定不是普通之人,便想尽办法替他找了个师父,教他武艺。风离漠也的确没让楚老头子失望,他天赋异禀,仅在十五岁便算是能出师了。 自那之后他那师父没再出现过,只是留下一句话,“若是有缘,必将再见。”而那师父也是神出鬼没,风离漠从来都无法打探出他那师父的身份或是姓名。风离漠自小跟着楚老头子,倒也练出不俗的眼力,所以他的师父虽然看起来不过一个普通老翁,但却一定是一个身份极高的人。 而风离漠与芳儿更是青梅竹马,楚老头子也是舍不得将女儿远嫁,便一早就给两人定了亲,两人本就差了四岁,所以只待芳儿及笄,两人便能成亲。可风离漠在十七时离了家当了兵,只好多等几年再成亲。今年风离漠行了冠礼,早就打定了主意就在这一年与芳儿行礼,了人算不如天算,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风离漠坐在小巷里的台阶上,从怀中拿出本要送给芳儿的簪子,落下了泪。他呆呆的看着这支簪子,心中复杂,不知该如何打算自己的未来。 “若是佳人尤在,该愿吾去向何方?”风离漠叹道,“若不如去向那京都,吾生长在这荆州,从未向北去过,马婶言之有理,若得大家庇护,何愁仇不得报?” 一路向北,去往京都,这其实是许多向他这样的人的志向。在小地方,才能不得施展,或是要躲避仇家,便想去大地方,求得有权之人的庇护,便可以施展自己所长,或躲避灾祸。可正因为太多的人这样打算了,风离漠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实现。落阳关的兵头说他有大将之才,可有大将之才的人只有他么?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赌,只能拼,为了报仇。 虽然芳儿已去,他还是将那只精心雕刻的簪子揣在了自己的怀中,随着这个动作,他的心境也平复了,他要去京都,他要拼得一片天地。刚做下了决定,他便上了马,头也不回,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