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巨大的震惊与冲击之前是会下意识逃避现实的。
因此姜听白骤然听到一个从未想过还能再见的名字时,本能的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不能吧哪有这么巧,盛京那么多官,怎么会刚好就是他过来
姜听白整个脑袋都是木的,缩在披风里很缓慢的转了转眼睛,朝那面赤红旗帜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时间跃入眼帘的便是烟青色的衣袂迤逦。
草。
草草草。
杀了她吧,真的,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面对这种场面。
姜听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呼吸困难横死当场。
然而剧情的发展是不会因为她惊涛骇浪的心理状态而停止的。
高居马上的将领竖掌止住行军,向着沉舟遥遥致意,先唤了一声:“下官康秦见过殿下。”
沉舟却没顾得上搭理他。
他低下眼来瞧了瞧缩在自己怀里只露出一个发顶的人,扬了扬眉道:“怎么了?”
姜听白缩在披风里发出几个气音勉强抬起眼冒出头看他一眼又缩回去轻轻的在他掌心写字:
太多血了,不舒服。
她此刻编瞎话的能力极速下降想出来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扯。
沉舟闻言皱了皱眉。
他想说她一句娇气,不知为何又没能说出口,于是便只能有些烦躁的抬手将人又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半晌才低下头去说道:“忍一会这就回去了。”
一旁远远看着的康秦此刻倒是一脸惊奇,颇有兴味的低声朝身旁的人说道:“只听闻这位殿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人物,没想到倒是颇为怜香惜玉,上了战场也如此缠绵还真有点霸王虞姬的意思了。”
顾言昭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一般微微弯了弯唇,是个并无一丝笑意的弧度,眼中神色沉静如深渊只是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
万军铁骑岿然不动,黑甲巨兽皆拥护着主帅大旗随风猎猎,而那帅旗之下,玄衣玉冠的扶风之主姿态闲逸,玉人一般的风姿,万里江河斑斓美景皆隐于他上挑如翎羽的郁青眉梢,而塞上长风万丈金光,不及他周身光华灼灼。
顾言昭淡淡的转了眼。
算得上不负盛名。
但很奇怪。
顾言昭眼神掠了一圈,又看了回去。
这位王储拥着怀中美人,神情难得的十分柔和,将怀中人也护得严严实实,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燕尾青的裙角,流云飞花一般荡在风中,悠悠。
他微微蹙起眉,眼神仍然一瞬不移。
然而沉舟却倏一抬眼。
这一眼锋锐如电,越过千军万马,直射而来。
而顾言昭在这样的眼神下神情不变,唇角牵起淡淡又凉薄的笑意。
凝定似沉渊,纷燃如烈火,皆在这眼神相接的一瞬里。
屹在风中的权相不动声色的抬起眼,即使立在万人阵前,也是批风券月提笔成疏的风流模样,一开口声音温润低哑:“王储殿下。”
“久仰大名。”
轻衣缓带响于风中,他说得很慢,唇角噙了一点淡淡的凉。
沉舟也慢慢勾起唇来。
缩在他怀里的姜听白最先感觉到他情绪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不是那种“好烦好无聊”的糟糕,而是那种“我终于能杀人了”的疯批状态。
这难道就是男主互斥理论吗?
姜听白又不敢动弹,她总觉得顾言昭的眼神就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因此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缩在披风里,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沉舟听到她像个小动物一般蜷在披风里闷闷的咳嗽,下意识又低眼去看她,想伸手把她从披风里挖出来。
但越挖她越缩的深,像缩在洞里死活不肯出来的老鼠,软绵绵没骨头一样赖着。
沉舟都气笑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要完蛋了。
姜听白紧紧抓住救命的稻草,朝低下眼的沉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甜津津的,像一颗饱满的果子。
沉舟有点诡异的压下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比喻,放任她继续缩在披风里。
骑在马上的康秦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
他属于武将中心思比较细腻的那种,因此能隐约察觉到顾言昭与沉舟这一来一往之间有些怪异的氛围,但他的心思又没有细腻到那种程度,无法察觉出这诡异的气氛到底是个什么由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自觉此时需要自己出场了:“殿下见谅,休怪我等不请自来,实在是战事危急,兵贵神速,想着急忙赶来以供殿下驱使,这才未入城先上阵了。”
事办得不客气,话却说得有模有样,沉舟勾起唇一笑,心里明知这估计是那位左相的行事手笔。
啧,实在不顺眼。
“供孤驱使那就往那边瞧。”沉舟漫不经心一指,轻飘飘的语调散在风中,“北戎大营便在对岸,孤已派了三十精锐前去奇袭,你还不快点跟上?”
康秦脸一僵。
还真够不客气的,顺着一句场面话不放,这不就是指着他的兵过去送死吗。
“不敢违殿下之命。”顾言昭笑了笑,声音很和缓,似乎半点不沾这战场上的杀伐血气,“只是雍水难渡,必要借殿下兽骑一用,方可长驱直入,斩北戎大将以祭我大盛赤旗。”
康秦听着不经挑高了眉头,心里暗叹一声他爹的,这些个文官就是能说,一句话绵里藏针拐几十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