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扬了扬眉。
扶风与盛京的关系如今很是微妙。
不只是扶风五州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微妙。昔年权宜之下不得已分立的五州历经数百年终于走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君主与各州藩王之间互相忌惮彼此猜忌,扶风已经数十年未曾有王族亲入都城觐见而盛京同时也有数十年未曾派遣军队入扶风州内。
因此内侍臣此时的面色十分凝重。
沉舟唔了一声点了点案几,问道:“人在哪呢?”
“大抵明日便会到了。”
沉舟兴致缺缺:“来便来吧。”
他站起身来,长长的重锦玄色衣摆如水迤逦在金砖华毯上神色很漫不经心:“孤也想看看姜珣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天生反骨的人敢提剑弑父纵火焚宫,更不可能对所谓君主有半点的敬畏避讳直呼其名再寻常不过王庭内的官员内侍也早已习惯。
内侍臣还待要详细禀报盛京具体的来人,沉舟已经起身转去了内殿,只悠悠的扔下了一句“出去”。
内侍臣无可奈何,与同样立在原地的医官对视一眼只好都默默退下。
姜听白正跪坐在榻边。
她自己觉得装病有点尴尬,想下榻又犹豫因此僵在这里思考。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师兄啊。
她分神想着师兄修为级高,若是用心法改换容貌那整个五州也没几个人都看出来安全是不必担心的。
但她有点心虚。
眼下的境况好像她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她和师兄两个人里应外合,合起伙来骗土大款的钱当然沉舟并不土。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酷的女人。
姜听白一瞬间良心发现,甚至开始考虑起能不能用比较和谐的方式来解决眼下的困境。
比如她向沉舟诚恳坦白,自己其实是个在逃翁主父王疑似叛变,她身中恶咒命不久矣,因此不得已潜入王庭,哑巴是装的,甜言蜜语也是假的,就是想偷他的好东西
姜听白一脸麻木的停止了思考。
不用再想了,结局显而易见。
沉舟一定会当场把她拍飞。
她正满心悲痛的想着,眼前的光影倏然一晃,有人将帐幔掀了起来。
沉舟面色不怎么好看的抬手掀起层层的帐幔时,便看到穿着棠紫宫裙的美人正跪坐在榻沿,顺着动静抬起头来,因着距离很近,那一抬眼便像是猝不及防撞进她眼中一样。
她确实生了一双很美的眼睛。
澄澈清透,宛如春水云湿,注视着人的时候专注而又温柔。
很得天独厚的一双眼,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谁都会以为她只会看着自己一个人吧。
沉舟皱了皱眉,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姜听白被薅的一愣。
她梳好的发髻彻底乱掉了,钗环松松歪歪的,但她此刻正心虚着,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他。
沉舟却没再理她,转身半倚在了榻上。
床帐的材质是层层龙绡纱混了鞣制的云萝锦,很是隔光,挽起一半来床帐内的光线也仍然暗沉沉的,沉舟懒懒垂着眼,鸦色长发宣泄而下,百无聊赖的随手拿起了榻边垂着的一枚银铃在手中把玩。
姜听白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在手中玩些什么小玩意。
他不开口,姜听白又开不了口,因此便一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实在让人觉得不自在,姜听白踌躇了半天,越坐越僵硬,便直起身来,很殷勤的打算将床帐挽起来。
“放着。”沉舟终于开了口,斜掠她一眼,“晃眼。”
姜听白只好将挽到一半的床帐又放了下来,下意识乖乖的看了过去,像邀功的小孩子。
沉舟突然就觉得刁难她实在没意思。
他也不晾着她了,直起身子打算问问她头还疼不疼,刚动了动脖颈便略一皱眉,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脖颈。
姜听白原本就正在看他,见状凑过去做口型:您怎么了?
沉舟这几日读唇语的技能也日渐熟练,一眼便看懂了她在说什么,本想下意识说一句无事,然而顿了顿,鬼迷心窍一般,慢慢开口说道:“昨夜睡得不好,崴着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奇怪。
真是荒唐,自己为什么要学她的样子说这种话,说出来了又怎样,指望别人去减轻自己的痛苦吗。
姜听白闻言眼睛却亮起来。
这不就是落枕了吗!她有办法啊。
于是她兴冲冲的凑过去,牵起沉舟的手在他掌心写道:我可以替您按摩。
沉舟一怔,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下意识拒绝道:“不用。”
姜听白以为他怀疑自己的手艺,非常激动,写字的速度都变快了:我按得很好的,一点都不痛,按完之后就舒服了。
沉舟慢条斯理的扬了扬眉。
他压根没去分辨她在自己掌心写的东西,只是神色很奇异的低下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断她:“你要按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