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又是一静。
坑杀战败的俘虏本就为世人诟病残暴更何况是坑杀整整五千人。
但那原本回话的官员并未敢出声,只是沉声应了一声“是”。
不过这回应似乎并未让王储满意。
又是一阵令人呼吸不上来的寂静,半晌上首才又传来声音。
“第三排左边那个就你。”
被点了名的倒霉蛋身子都抖了抖,顶着同僚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爬了出来,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臣在。”
“孤这个决议如何?”
官员慌张片刻连忙大声奉承道:“殿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北戎蛮子粗野狂妄,臣以为比法可震慑北戎,扬殿下之威,实在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王座上的人便轻笑一声。
众人便以为这是满意了。
上首又传来话语那话音里也带了笑意但也仍然是冷的一开口却是:“巧言令色拖下去,斩了。”
这情势急转,姜听白听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官员也是一愣,求饶的话刚从嗓子里冒了一个音节出来,便被堵了嘴拖下去了。
然而这还没完。
“后头再后头那个对就是你。”
“你觉得孤这个决议如何?”
又一个倒霉蛋诞生了,堪称大型沉浸式轮到你了。
这次被点的这个咽了咽唾沫,勉强思考了一下:前一个顺着捧已经嗝屁了,他不能再这么来了得反着说。
于是这名官员膝行几步出列,跪下来回道:“臣以为不妥,五千战俘不是一个小数字,俱以坑杀,有损殿下名威,可分而教之,驯以劳作。”
听起来说得倒还挺有道理。
上首的人似乎也是满意的,轻轻唔了一声。
然而陡然话锋一转:“忤逆君上拖下去,斩。”
庭卫又一拥而上,很熟练的绑了人拖了下去。
满殿的官员瑟瑟发抖,心想这总该结束了吧。
可他们又失望了。
虽然眼下这九华殿立时成了刑场,但宫里头当差的宫女们早见惯了这一遭,仍然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活计。高大的缠金青玉螭兽熏炉被搬开盖来,投进香箓,袅袅缠缠的龙涎烟气立刻燃了起来。
王座上的人话音浸在这烟雾里,仍然慢悠悠的,透着股冷冽,像是正在挑人一样,半晌才开口:“抖得最厉害那个,对了,抬起头来。”
“说说吧。”
这回连问题都懒得重复了。
这第三个抖得跪得跪不住了,前头那哥俩顺着不成逆着也不成,他了怎么办呢,于是哑着嗓子结巴了半天:“臣臣”
“啧拖下去。”
大殿彻底安静了。
不对,还有扑通一声,应该是有人撑不住晕过去了。
姜听白也傻了。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沉舟疯批之名在外,不知道他疯的这么厉害。难不成他今天设宴就是为了玩随机杀人?
她真能在这位主眼皮子底下偷到九宫蕊还全身而退?姜听白觉得不能够,人可以莽,但不能不要命,他这都不是杀人当切菜了,他这是杀人当当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了。
求生的意志此刻占领了她全部的思维,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这场宴席赶快结束,结束以后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离开王庭。
就算是一时解不了咒就解不了吧,苟延残喘总比被拖出去斩了好一点。
果然是对比出幸福,她进来之前还在对着自己胳膊上那一条红线苦大仇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第一苦命人,但此刻跟刚刚被拖出去的那三位比较,她简直幸运的不得了。
她正想着,上首那位又开口了。
“乐声怎么停了奏着吧,杀个把人便没声了。”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话却话锋一转:“弹琵琶的那堆。”
姜听白听到这便一凛。
不要,不要,老天保佑我一回,我必不能这么倒霉。
“第三排中间那个,上来。”
草。
惊天大草。
姜听白不能相信,闷着头不死心的数了一遍,她就在第三排,中间。
身旁已经有乐姬低声提醒她:“殿下唤的是你,快!”
此刻整个九华殿的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眼神与看前面那三个人一样,同情怜悯或是幸灾乐祸。
总之是看将死之人的眼神。
缓过了那股劲,姜听白反而平静下来。
她直起身,做出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诚惶诚恐的弯身将琵琶放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
趁着弯身低首,前面的人挡着她的这一刻,她飞速从芥子戒中摸出那枚怪医给她的丹药来,立刻按进嘴里。
几乎是囫囵着咽了下去。
咽下去后丹田处有一瞬的不适,但怪医炼出的丹药的确效果卓异,姜听白立时便能感觉到身体内充斥着澎湃汹涌的修为。
她深吸一口气,沿着厚重的金砖地面一步一步上前。
她慢慢的,抬起眼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玄色重锦衣袂,逶迤在金砖玉阶上,宛如流动的冥河一般,袖澜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