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闷着头不说话,若有纠结,走到他面前,头埋得更低,将手中的托盘举高,挡住了半张脸,只见盛放着白玉酒盏的雕纹柳木盘后有一张天然殷红的唇,紧抿着,不沾丹朱而娇艳欲滴,嗯声一阵,方开口道:“我,我是来向大人您赔罪的。”
一听这话从她口中说出,莫名地,顾清桓瞬时更加失措,不知如何应付,“为什么?赔,赔什么罪?何小姐你救了我,是无罪有恩啊……”
她立时抬起了头,放下托盘,一双眸子恢复张扬的光彩,顿时不复小心克制的样子,悦然道:“那好,是你自己说的奥,既然你都不计较了,那以后可不准在官署为难我哥哥!我于你有恩,你得照顾他!”
顾清桓茫然道:“什么?”
后来听她解释,他才明白了,原来,这何十安是去年的进士,但因为名次末等,他父亲骠骑大将军又不为他走动谋途径,所以他一直都只在候补待官,就算轮上他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近来他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吏部侍郎廷执笔主簿的职缺,正要就职上任。
方才她一打听才知道顾清桓就是新任的吏部尚书,是她哥哥未来的上级,她为何十安着想,自觉之前对顾清桓有些鲁莽了,加上他们过去有私怨,就害怕顾清桓今后公报私仇不让何十安好过,故而忍气吞声,垂下骄傲的头颅来此致歉。
看似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腹无诗书,不讲礼节,举止蛮横,不曾想也能干脆地在该低头的时候低一回头,让人实在不懂她是天真莽撞,还是彻底通透。
顾清桓笑容清浅,对她道:“何小姐放心,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我与你兄长过去的恩怨早已勾销,我不会再计较,今后你兄进入官场,作为我属下,我自会一视同仁公平对待,绝无偏颇。”
何珞珂没想到他如此豁达,反而感觉自己有些唐突了,怪不好意思的,搔搔鬓角,故作乖张的笑,道:“好吧,大人你真是大人有大量。”说着利落地摆酒杯倒酒,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敬你是条汉子,喝一杯吧!”
看她这豪迈直爽的样子,顾清桓深感这将军府的人真是不一般,让他想不通的是这兄妹俩简直是天差地别。瞥了眼面前的酒,他刚要习惯性地推拒,毕竟身体不好实在不能沾酒。
然而感知到她眼中似有期待,想着或许在这个头脑简单的姑娘心眼里,饮这杯酒就是和解的标志,他犹豫了下,终是不多言便举杯,与她碰了一下,将杯中甘醇一饮而尽。
酒入喉间,身体有了些暖意,几丝甘甜仍留在舌尖,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了,指着酒壶问:“这是什么酒?”
她尚不觉异常,爽快回道:“这是江月楼精酿的甘梨酒啊,这种时节很难喝到呢,我特意要来……”
说着,终于看出他面色的骤然变化,何珞珂笑不出来了:“怎,怎么了?”
顾清桓脸色迅速蹿红,喉间筋络突起,变得虚弱无力,艰难道:“……我对梨过敏,不能喝梨酒的……喝了就相当于……喝毒药……”
“啊?”何珞珂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一慌打翻了酒杯,“那怎么办?你现在觉着怎么样?我马上去叫大夫!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