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童年里小雪人脑袋受伤的那一次，小珠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额际，并望着绑在她脑袋上的，从层层纱布里渗出一团血红的位置问“疼嘛”，当时她的思绪就飘散了，感到小珠子的手好软啊，软得好像风……一如现在，她感到小珠子的手好暖啊，暖得好似一团光，一时间她思绪有些恍惚……

小珠子见她失神的样子，随意问了句：“怎么了？”

她想说：好奇怪啊，小珠子，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认识？我知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珠子，可我感觉你又是，到底是不是呢？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为什么你就没有呢？你说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没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淡淡道：“我是在想，明天我得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她妈妈做开颅手术，不知道结果怎样了……好担心……”将心事掩藏得不漏痕迹，深感自己说话心口不一之无奈。

“开颅手术？这么吓人？”小珠子先是震惊，继而感慨，“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脑袋有问题。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早阵子就做了开颅手术，脑袋里长了一个瘤，找最好的医生开的刀。命是救下来了，但选择性失忆，家里人一个都不认识，只记得家外面的女人，每天都往外面跑，要去找那个女的。把她爸锁房间里，她爸都能把锁打开，然后出去找那个女的。每次跑，每次迷路，每次家里人都是去派出所把他领回家。他一跑，全家出动去找，谁也别想好好工作。我朋友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把她爸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

“那就有专门的人照顾，不会再乱跑，也会慢慢恢复记忆吧？”小雪人想当然地说。

小珠子摇摇头，撇嘴道：“我朋友说恨不得她爸手术失败，早点死了给家里人减轻负担才好，光手术费就十几万，在精神病医院请专门的人照顾，费用很高，三百块钱一天。我朋友说，去精神病医院时，医生问她，是把她爸送免费的，还是收费的？顶楼免费，顶楼之下的楼层都收费，收费的有一百两百三百的。她很好奇，就去看免费的是怎样的。到了顶楼，在铁门前站了两秒钟就下来了两扇铁门里，关的全都是精神病严重到只能被家人送过来的病人，男人关一边，女人关一边，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屋子里。我朋友本来说要把她爸送免费的，可看到那场景还是于心不忍，还是给她爸整了个三百块一天，有专人照顾，有单独房间的。虽然很恨她爸，但又毕竟是生她的人，没办法。她三岁时，爸妈就离婚了，她爸在外面一直有女人，回家就打老婆，她妈被她爸打得牙齿都掉了两颗，没办法才离的婚。她妈没有经济能力，她跟她爸生活，她说她从没感受过一点父爱，现在要给她爸花这么多钱，实在想不通……她和她妈虽然一直有联系，但没住一起，也没有感受过母爱。可是，她说，即便她爸伤害过她妈，但她爸住院时，她妈有过来照顾，她爸跑出去时，她妈也过来帮忙一起找……”

“她妈人真好，好善良。”小雪人听了很难过，为什么大家活着都这么不幸啊？

“我朋友说，就是因为她妈的面子，她才对她爸好。她妈是真的好善良，一点不记仇，离婚后也没再婚，开了个麻将馆，一直一个人过。她爸没钱的时候，去找她妈借，她妈也会给，虽然她爸从来没还过。”小珠子说。

一旁的笑笑认真听着，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女的为什么不和他爸结婚？难道也是有家室的？她爸又没钱，那个女的喜欢她爸什么？”

“那女的还不是婚姻不幸福，所以遇到我朋友的爸爸，感觉找到了真爱，爱得不得了，但老公不同意离婚。再说还有两个小孩，为了小孩就没有离婚。她爸爸对那个女的很好，他们一起也好多年了。”

“好混乱，关系好复杂。”笑笑做了一个冒冷汗的动作，继而又感慨，“不离婚对孩子还是好些，孩子都需要爸爸妈妈。你以后还会结婚吗？真的要一个人带孩子？”

“不知道，随缘。女人离过婚都不好再嫁人了，何况带个孩子。”小珠子很无奈。

“不一定吧，真爱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小雪人本能地想要安慰小珠子。

“害，真爱……人生就这么回事，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有了宝宝不能不把日子过下去，虽然有时候我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小珠子耸了耸鼻子，又说，“要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也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日子艰辛得简直难以下咽……”

日子艰辛的简直难以下咽？小雪人在心里默念着小珠子说的话，想着自己和雕塑妈妈就是，所以雕塑妈妈也过得很艰辛很痛苦吗？是吗？所以，要原谅雕塑妈妈吗？可是，雕塑妈妈对她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原谅？她这么一想，立刻又为自己的不幸难过了，这么久了，她依然不能很正面地面对这个问题，连想都不要想才好，于是赶紧转移思绪，说：“小珠子，明天，我不能帮你带宝宝了，我得去医院。”愧疚的口吻，仿佛欠了小珠子的钱一般。

“没事没事，你去就是了。我耽误了你两天时间，真不好意思。”小珠子起身去抱宝宝，“谁叫我自己蠢，生出个麻烦的小东西呢，真想把她塞回去……可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