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镜中除了傅九襄与顺帝,再无他人。
棋局过半,一如多年前的每一个冬日,年少的傅九襄安静地坐在顺帝身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彼时傅九襄少不经事,对朝堂政务一知半解,不懂皇叔为何总是眉头紧皱,如今他看懂了朝局,再回首却已经成了局中人。
“阿野,朕有时会在想,当年你老爹要是没有死在上林苑,如今朕是否还会如此举步维艰?”
顺帝没等傅九襄回答,自嘲地笑了笑,“是朕糊涂了。”
傅九襄沉默地捻着棋子,他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往事,那时王府无比热闹,老爹和娘亲琴瑟和鸣,蜜罐里头泡大的傅九襄调皮捣蛋,王府中有一棵枇杷树,那是从前老爹出征北疆时娘亲种下来的,年复一年枇杷树亭亭如盖,但府中却再无旧人。
“陛下,您忘了,老爹已经去了近十年,更何况,他是南邑的罪人。”
顺帝神情惘然,过往纠葛早已被他埋葬了上林苑的那场杀戮中,这辈子,坐在龙椅上的顺帝无愧于天地,却唯独愧对于兄长,那是他这一生无法被救赎的困梦。
昔年老定北王谋反于上林苑,顺帝亲手斩杀兄长头颅,世人只以为当今陛下寒心至极封了上林苑,可没人知道,顺帝那是因为心中的恐惧与愧疚,不敢再迈进上林苑!
那是埋葬着他兄长的坟墓,那是他亲手斩断手足之情的牢笼!
“阿野,你老爹是朕心中的英豪。”
许久过后,顺帝才缓缓开口,语气怅然。
“英豪大抵没什么好下场,要不马革裹尸要不流亡在外,皇叔,我可不想当英豪。”
说起来,傅九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顺帝皇叔了,如今乍一下听到这两个字,顺帝还有些没缓过来,他伸手,就像傅九襄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脑袋,乐呵呵地说道:“我们阿野不当英豪,阿野征战沙场,战无不胜,要当就要当咱们南邑的枭雄!”
顺帝每每说起已故的老爹,总会流露出一抹不属于帝王的私情,傅九襄隐隐猜到或许当年老爹于上林苑中谋反,另有隐情。
“说起来,这次老三和老五进宫,揭发幽都雪灾,阿野你可有什么想法?”
“陛下,微臣能有什么想法,微臣不过是个武夫,一介粗人而已,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微臣可是半点都不懂!”傅九襄语气散漫,神情倦怠。
“你……”顺帝早料到了傅九襄如此姿态,气归气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傅九襄常年居于北疆,马背上的将军战无不胜就罢了,若是下了马还能精通朝堂政事,那顺帝就真要忌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