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影难觅。
晚钟惊走了漫山遍野的鸟儿。
它们铺天盖地飞向暗红天空。
寺前道场矗立着四尊侍童石像。
它们手提灯盏,微光烁烁。
道场中间,一座巨大的香炉飘出袅袅熏烟,寺院的阁楼在黄昏中变成一道高耸的剪影。
阁楼的竹帘后隐隐透出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席地打坐的人影。
人影法袍长冠,革带飘摇,身形屹然不动。
帘后传来阵阵绵长久绝的诵经声,伴随晚钟,回荡在红月之下。
月神铁林人之间广泛的信仰,没有人知道这种信仰诞生于何时,只知道祂非常古老,在末日天启之前便已存在。
也没有人知道月神的样子。
只能凭借想象,一千个信众就有一千种月神的模样。
或者慈眉善目,或者凶神恶煞,或者无眼无口
不止于此的,无论月神喜好什么,为何诞生,全然都是未可知也。
只能从传承的黑白天师口中得知,祂来自红月,奔走于黑夜,是命运的象征。
月神之命即天命,雅言中如此写道。
梁晨走进月神的道场,信众们挥舞手中修长的仪刀。
秋风所至,刀锋所向,划过几轮弦月,袭卷遍地枫叶,长袖轻舞,浩气凛然。
武艺也是修行中重要的一环。
每个铁林来客都曾在晦暗的岁月中与危险搏斗,练就了过人的武艺,他们以月神为精神支柱,一路战斗。
同时,红月也代表了火焰和光明。
信众们踏进、聚合、四散,刃锋相接。
就在梁晨出现于所有人面前之时,信众们却以寒芒一般冷漠的目光看着她,纷纷停刀而立。
分明是怀着浓厚的敌意。
她微感诧异,不禁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人们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
竹帘后的诵经声逐渐止息。
席地而坐的人影不知何时立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却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某人。
他戴着一张青黑阴森的月神傩面,看起来就像是庙里的城隍,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面具上的毛发像狮鬃一样披散,面目僵硬,浑然没有生气。
那个人的声音透过傩面沉闷地传了过来:“叛徒,我还以为你死了。”
叛叛徒?
梁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们在说什么?”
她慌忙闪开,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给死死围了起来。
一柄柄仪刀倒映红光。
她意识到自己被囚禁的时日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忽然像对待仇人一样看着我呢?
“我是梁晨啊!大家”
戴着月神面的男人迫至她身前,问道:“为何只有你活着呢?”
她感到一丝慌乱,连忙回答:“他们抓住了我,所以”
“所以你背叛了我们。”男人忽然抓住了梁晨的手腕,“所有人都死了,你却活下来了。”
她的脸上像发了烧一样通红,她像拨浪鼓似地努力摇头,坚决否认道:
“我没有。”
另一个戴着微笑傩面的信士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欺瞒。”
“你和高德的人走在一起,他们如同座上宾一样待你!”月神面的男人声若洪钟。
望着众人怀疑的目光,梁晨感觉自己已经被无穷的质疑所包围。
这时,她才察觉到道场里绝大部分人都是新入会的新人。
不过相比刚才,她倒是宽慰了许多。
原来不过是因为一场误会,她想,那些新人并不熟悉我的为人,只要能够解释清楚就好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梁晨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是因为,高德那贼子希望与林登万将军和谈,把和平的协议书交给了我。”
她解释道,想要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那份协议书。
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口袋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像是铁疙瘩,似乎是林哲遗忘在外衣口袋里的。
她没想太多,还是先把协议书拿了出来。
“你们看”
“月神面”一把夺过那张折起来的文件,粗略扫了眼。
梁晨如同被长辈责骂的小女孩那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众人开口。
“当然,我们绝不能相信那奸贼这一定是谎言。”她补充道,“我本来想要将它丢弃的”
“可你还是留着。”月神面反问道,“为何高德只留下你一个活口呢?难道是让你来劝降?”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我!”
梁晨着急了,她褪下那套外衣,露出手臂上条条斑驳的血痕。
“他们对我严刑逼供,你们看!我从来就没有背叛大家啊!”
“严刑逼供,也可能因此屈从强权。”
掐住梁晨手腕的那只手更紧了,月神面那双空洞的双眼带着深深的杀意。
“连外衣都是敌人给的,看来,公馆对你还真不错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晨又羞又愤,“黑道人呢?他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让他来!”
这些新来的同伴竟然敢这样对待一个忠诚于光明的志士,她既感到愤慨,又感到委屈。
我们为了刺杀高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遭受屈辱、折磨,而他们
一群新来的人,却胡乱地指责我,就好像同伴的死都是我的错。
啊,是,的确,我没能刺杀高德,可